女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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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3年

四月十八逛庙会,十六岁的海兰和自家嫂子、同屯子的几个女人结伴走在人群里,海兰的屁股被人掐了一把,她一扭上身,飞起右腿向后踹了一脚,脚没有碰到实物,踹空了,小腿还被人捞住不能动。海兰嫂子一下慌了,嚷嚷:“你放下,你放下。”她让搂着海兰腿的小伙子放手,小伙子轻轻放下怀中的腿。事主双方像斗鸡一样四目相对。嫂子又问海兰:“咋了?咋还打起来了呢?他咋地你了?”海兰和小伙子还对着眼呢,跟自己嫂子说话都没舍得收回:

  “没事儿,他离我太近。”

  “离你太近你就踹人家呀?”嫂子把她拉走时还在骂她,“就你这样的脾气,知根知底人家都不敢要你。”

  “我还不乐意嫁呐!”海兰回嘴道。她甩了一下长辫子,长辫子像鞭子一样飞起来,打到小伙子的身上,细长的眼睛从眼角飘到眼梢儿,来来回回地扫着小伙子。

  海兰被嫂子扯着走进熙熙攘攘的闹市,她知道那人一直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她。嫂子如果紧走几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海兰就一定找个由头停留在某一个铺子上,挑挑拣拣没完没了,直到那个人跟上。

  夕阳满天的时候,姑嫂两人决定回家,纷纷跳上自己的马,嫂子扶正货物,瞪着海兰说:“傻丫头长大了,心里长草了是不?瞧你鬼里鬼气的样子,不知羞。”嫂子说完大笑,海兰也大笑,又扬鞭狠抽了嫂子的马屁股。

  姑嫂俩一路“嚅嚅”前行,离哈达屯两里地,远远地看到石砬子下面站着一匹马。夕照中逆光剪影。坐骑和人都不甚明了,却有一种无法表述的挺拔英俊之气。海兰看呆了,嫂子斜了斜眼睛,假装生气,给自己的马加了一鞭,风一样掠过去,留下来的海兰突然红了脸,她勒住缰绳,踯躅不前。剪影动起来了,长鬃飘飘,四蹄翻飞,马头高昂,像一匹神马向海兰的梦境飞奔。

  两匹马相向而立,慢慢重合在一起。坐骑上的两个人在说话,悄悄说话。谈话的内容是什么呢?谁也不知道。晚风柔软下来,倾听少男少女美妙的心跳。

  当年7月17日,俄国军队突然出现在哈达屯,老少几百口都被俄国人的“十响毛瑟”和马刀逼进黑龙江,前面的人下饺子一样跳江,后面的人想回头,都被俄国人砍倒,最后只有海兰一个人死里逃生,浮水上了南岸。回头一看,江里浮起一层死尸,翻滚着红色的血水向东流淌。海兰一下子晕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就是1900年发生的江东六十四屯惨案。俄国屠杀了此地世代居住的中国汉族人、满族人、达斡尔人共7000多人,侵占了3600平方公里肥沃土地。史料记载,被屠杀的中国人尸体拥堵黑龙江,“浮尸蔽江者数日不绝”。

  几年以后,松嫩平原北部,平顶山下一个叫西北河的屯子来了一个单身汉,这个人有一身傻力气,人们都叫他“牤牛”。“他”只打短工,工钱全部喝酒,一个子儿不留。“他”皮肤松弛粗糙,看不出年纪,喝醉了就叽里咕噜地说谁也听不懂的话。有一次一个老满洲人无意中听了“他”的胡言乱语。老满洲说,“他”说他要回去,回哈达屯找妈妈去,回白旗屯找他去。老满洲摇摇头,不知道他说的哈达、白旗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说的他是谁。

  解放之后,“他”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成了屯子里的五保户。1960年大饥荒,屯子里来了几个逃荒的山东人,因为能吃基本饱,他们总是又兴奋又活跃。午后大太阳,几个老头在树荫下乘凉,他们赤裸脊背,只穿一条黑色缅裆裤。一个山东人惊呼出了他的发现:

  “哈,看这老头,他有奶子。”

  的确,老人有两个空袋子似的乳房,长长地垂下来,几乎垂到了“他”多皱赢弱的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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