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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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4年

5岁的儿子苗子从幼儿园回来,满脸泪痕,说是和高年级的小朋友打架,后脑勺撞在乒乓球台上了。我一摸,鹅蛋大一个包。

  我怒不可遏,立马打电话给他们老师。老师说知道情况,对方小孩也受了点小伤,校方见俩孩子都没事就没有深究。那孩子是小学部的,读二年级,叫章双。

  我一惊,不会这么巧吧?不久前我接儿子时碰到前男友章维志,得知他儿子叫章双,也在这所学校的小学部读书。

  我有点郁闷,怎么会是他,这怎么好去理论呢?我按捺住自己原本准备兴师动众大吵一架的心,无奈地安慰老公:算了算了,孩子磕磕碰碰难免的,也没多大事儿。

  第二天送儿子去上学,老师忽然吞吞吐吐地告诉我,昨天打架时苗子拿半截大理石把章双的门牙拍掉了。今天他妈到学校来找,学校希望我们自行协商。

  在教导处办公室里,我跟这个满脸戾气的女人相遇了。她掰着孩子的嘴:“你看看,你看看,孩子嘴巴流了一晚上血!”我一瞅,果然嘴唇有点肿,一颗门牙没了。

  我转身问老师:“你们不是说当时检查了两个孩子都没有什么事吗?”老师声音很小地答道:“当时问了他们,都说没事。”再问章双妈:“孩子换牙了吗?”

  她大叫:“没换牙也不能把我们牙打掉啊!”我心里有了底,顿时对章维志有了点怨气。

  这多大点事儿啊,我孩子头还磕了大包呢,念在旧情上我都没来找事,他倒好,竟狡猾地派他老婆闹。

  什么意思啊!

  我把苗子拽过来,让她摸摸苗子脑袋上的大包。然后我们调取了学校监控录像,是章双先动的手。章双妈自讨无趣,决定作罢。

  临走时,她对儿子说:“小苗子,妈走了,乖啊。”

  我心里一颤,他的孩子竟也叫苗子!我跟章维志谈恋爱的时候,曾跟他约定将来有了孩子,小名就叫苗子。

  本来我还准备打电话给章维志讥笑他毫无胸襟,那一刻,我忽然心酸。

  我看着这个脸上有了细纹的女人,染了黄色的头发却长出一寸黑色也不去补染,想不到我竟然会和这种不讲究的女人交锋。曾经的爱情多么梦幻,现实生活却毫无美感。

  三天后,我接到章维志的电话。他好像鼓起了很大勇气,声音怯弱但直指核心:“我前几天出差了,今天才听说那件事……你的孩子没事吧?”我心里多少舒服了一点。

  我说:“没事,我见到了你老婆。”章维志笑,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顿了顿,他告诉我,他老婆年轻的时候长得有点像我。

  “哦?我怎么不觉得?”

  “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觉得自己娶到家的女人就像你。”

  我哑然失笑,好像是我弄翻了醋坛子,他伸手来扶。这一翻一扶,爱情的味道就出来了。接着章维志向我倾吐他的婚姻其实并不幸福,老婆很凶,“你呢?你还好吗?”

  我实话实说:“婚姻,不都那么回事嘛。”

  他又告诉我这十年来发生的与我们相关的种种:某同学得了肺癌,某朋友移民加拿大,某美男竟然是同性恋。还有,他父亲去世了。

  我很难过,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老人家对我很好,直到今天我还留着他送的派克水笔。而分手后,我们竟可以不相关到连他的死讯都不知道。

  他说他事业也不顺,他本是没有什么事业心的人,追求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可惜老婆孩子都有些瞧不上他那点人生志向。他说他还是怀念我们单纯的过往。

  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好感像地震视频在倒带一样,迅速重建。

  章维志迟疑地问我:“你有空吗?想请你出来喝杯茶。”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好啊!”

  “老地方吧?”

  我笑了:“好!”

  “老地方”是我们大学后门。彼时那里有家小餐馆,现在学校大刀阔斧地拆迁了,那儿变成一个咖啡馆。我经常还会和闺密去坐一坐,缅怀一下我们的青春。

  我怀着一颗偷情的心,梳妆打扮,换上十厘米的高跟鞋出发了。章维志坐在窗户边儿,老远就冲我笑。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今天衣着是否得体、笑容是否动人如往昔?

  对于两个画地为牢、婚姻只剩满腹牢骚的中年人而言,不敢搞什么微信、QQ去浪漫,那么约会旧情人就不失为体验心跳又安全的娱乐方式。小方桌子周围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呼吸都变得凝重起来。

  和章维志约会了两次,过马路时,他开始来牵我的手。黄灯在闪烁,他加快脚步地走,肚腩就贴在了我身上。他蓄谋已久地咬我耳朵:“吃完饭去找间酒店休息一下吧?”我犹豫不决。

  不一会儿,单位打来电话让我去加班。我倒不好意思起来:“你看,真不凑巧。”他倒也大方:“算了,那下次。”告别后,我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心事纷繁。我想下次再约会就要上床了,我到底要不要就范呢?

  不料两天后的早上,苗子忽然告诉我,他的耳朵听不清东西了!

  我和老公大吃一惊,立刻带孩子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外伤引发双上颌窦积液,从而导致神经性耳聋!

  我的心沉到谷底。除了一周前章双把他打伤,他再没有受过外伤。老公气愤至极,立刻要打电话给老师。

  老师一听也慌了,马上联系章双的父母。不一会儿我手机响,是章双的妈。她先是询问了情况,而后气势汹汹地说:“怎么现在才有症状?”

  这话叫人不得不发火!我大叫:“那应该什么时候有症状?学校的视频都还在,你们还想抵赖不成?”

  我们立马吵了起来,她威胁我们不要企图讹诈,说答应来医院看。她想做到输人不输阵,在电话里叫嚣:“我老公是法律工作者,哪家法院都有我们的熟人!”别叫人把牙笑掉了吧,一个做了十年才刚摆脱助理律师头衔的、毫无锋芒的男人,也好意思号称哪儿都是他的天下?

  不一会儿章维志夫妇俩来了,我和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装不认识。他老婆站出来和我老公交涉,态度恶劣:“我们怎么知道你事前事后有没有受过伤?”这话一下子激怒了本来就恼火的老公。两人大吵起来,我怒目圆瞪,看着章维志。他只好上前小声劝他老婆:“你别这么大声,这是医院。”马上被他老婆以“那你直接赔钱给人家啊”给顶了回去。

  面对这样一个泼妇我实在是崩溃了,我忍不住跳出来指责章双妈:“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你们伤了我们孩子,至少应该有个正确的态度!”她马上装腔作势:“你们不要钱只要态度是吧,那好啊,你们要什么态度我就能拿出什么态度……”

  真是奇葩无处不在啊!我忍不住说:“我也是念法律的,谁都知道器官受损做司法鉴定的话很有可能鉴定成重伤,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原本我准备接着就说:“但这都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我希望你们能拿出良好的态度,一起积极救治孩子,毕竟神经性耳聋是可以治愈的。”可还不等我说完,章维志就急了:“你什么意思啊你?”然后夫妻俩对我左右夹击,他们以为我们是想“私了”,所以想在气焰上压倒我。

  原本并不分明的战火,此刻以家庭为单位进入白热化。

  不一会儿学校领导来了,章双妈大声对老师说:“我们孩子也要来做全面检查,他牙都被打掉了,天天喊头疼……”校领导将他们拉到一边去协商。

  我看着章维志在后面站着附和,心里突然变得难受起来。那年那月我们在小旅店里过夜,窗外星光依稀,他吻我的时候眼底全是灿烂的光芒。

  我们说要一生一世记住彼此,就算将来不能在一起了,也要做对方胸口的朱砂痣。现实却叫人这般狼狈。

  经过两天的治疗,苗子的耳朵有所好转。由于气愤,我们没有立刻告诉章维志夫妇,而是等着他们拿出态度。

  第三天,学校来人看望,垫付了医药费。他们前脚走,后脚我就收到章维志的短信:“你儿子怎么样了?”想必是学校告知了情况,他长舒一口气终于敢和我联系了,但我又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有这么龌龊。

  我停了一会儿打给他,我诈他:“听学校说已经把详情告诉你了。”他说:“嗯,听说问题不大,我终于放心了。”

  我好想问,你是放心我们家的孩子,还是放心你们家不用遭受损失?

  话到嘴边我却笑了,护家、护犊,是人之本性,我何苦要撕破脸皮?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他和太太一遇大事就能这么坚定地统一战线,他为什么也要给孩子取名叫苗子?为什么还给我错觉,说什么有对婚姻的不满要向我倾吐?

  我曾以为我们的感情历久弥坚,谁料他早已有自己的世界,纵然有再多怨尤那也是他的真实世界。而爱情虚无缥缈,他只会在片刻的小温情里付出些许真诚,来满足自己渴望出轨的心。我呢,竟然也差不多。现实世界,感情脆弱如瓷。

  一周后苗子出院,听力已恢复大半,以后经过理疗可以完全康复。

  章维志夫妻听说后,买了水果、带着孩子来看我们。我老公很有修养地原谅了他们,他对儿子说:“苗子,人家说了对不起,我们应该怎么回答?”

  章双和他的父母都愣住了,他家小孩快人快语:“你也叫苗子?我小名也叫苗子呢!”不用回头,我都能感受到章维志的震动。

  我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你们怎么也给孩子取这样的小名?”他窘迫:“呃……忘记了……你呢?”

  我趁老公转身倒茶,装作神秘地小声回答他们夫妻俩:“因为我最爱的男朋友叫苗子,给儿子取这名儿,能让我觉得他总在我身边。”章双妈虚假地配合我笑,章维志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难看。

  如果说他在给儿子取名字的时候,身上还残留着对我的一丝一毫的情感和习惯,那么这真是对他最大的打击,也将成为他一生的羞耻。

  章维志夫妇走后,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老公问:“怎么这样如释重负?看到孩子耳朵好了是吧?”我心想,你当然不会知道,我正在庆幸我还没来得及和章维志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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