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躲进麦田的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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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14年

好婆家的芦花母鸡丢了,这只喂了七八个月的芦花母鸡才给好婆下了十多个鸡蛋。

  好婆心疼得直抹眼泪。丢了芦花母鸡,好婆实在不想活了。在男人下地干活的时候,好婆把绳子吊在了房梁上。站在板凳上,好婆把脖子伸进了绳套里。这时好婆想到家里该蒸馍了,该给男人洗衣裳了。好婆有气无力地从板凳上下来,给男人蒸了馍、洗了衣裳。

  暮色渐渐笼罩了整个村子,当月亮在天幕上闪着皎洁光辉的时候,好婆忽然决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是生产队的社员,就能插秧、锄地、割草、收割,就能一天三场给队里干活。芦花母鸡丢了,明年春天可以再喂一群小鸡。

  五月的南风一吹麦子就金黄了。割麦的时候,队里的社员在麦地里捉到了好婆的芦花母鸡。麦地里有麦子吃,有虫子吃,芦花母鸡在麦田里下了二十三个鸡蛋。队长把芦花母鸡递到好婆手里,微笑着说:“好婆,你真是因祸得福啊!母鸡找到了,你不费一粒粮食又得到了二十多个鸡蛋。”

  好婆用手梳理着母鸡光滑的羽毛,嘴里喃喃着:“母鸡啊母鸡,我待你不薄吧?你咋舍得离开我呢?你离开我也就罢了,你咋跑到麦田里,偷吃生产队的麦子呢?你变坏了,我得给你划清界限。”

  好婆把鸡递到队长手里,讷讷地说:“鸡蛋我不要,母鸡我也不要,我不占公家一分钱的便宜。”

  队长不解地问:“这是你家的鸡,你怎么不要?”

  好婆内疚地说:“队长,这鸡在麦地里糟蹋了生产队的麦子,俺家里穷,现在连半斤麦子也没有了,不能赔偿生产队的损失了,就把这些鸡蛋和闯祸的母鸡送给生产队吧。”

  队长好说好劝,嘴皮磨出了茧子,好婆也没要鸡蛋、母鸡。

  第五生产队四十三户人家,二百三十一口人,怎样才能公平公正地分这一只母鸡二十三个鸡蛋呢?队长闷头吸了三支自卷的纸烟也没想出办法。

  恰巧老歪的阑尾炎犯了,在公社医院治病,队长把鸡蛋和鸡送给了老歪的女人。

  老歪病好后,铁壮的女人生了个丫头。铁壮家吃了上顿就得为下顿发愁,铁壮女人坐月子,哪有一分钱买鸡蛋?铁壮愁得嘴上起了燎泡。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的老歪把母鸡送到了铁壮家。

  就这样东家缺了点灯用的油,母鸡就被送到东家;西家缺了吃饭用的盐,母鸡就被送到西家。

  也有为母鸡生气吵架的时候。母鸡在大个子家下了三个鸡蛋后,大个子把母鸡送到了好婆家,好婆不要。大个子涨红着脸说:“我家暂时有油点灯了,这只母鸡本来是你家的,你家的生活又是这么困难,你为什么不要母鸡?”好婆叹了口气:“我家的生活是有点困难,但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队里困难的人家多了,你还是把鸡送给更困难的人家吧!”

  在人们的精心饲养下,芦花母鸡毛色鲜亮,体态肥硕。投之以桃,就会报之以李,芦花母鸡每天都会下一个紫皮鸡蛋,它的“咯哒、咯哒”的叫声显得格外嘹亮。

  四年后,芦花母鸡的毛色灰暗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芦花母鸡老了,它只能屙屎不能下蛋了。下不出蛋的母鸡不是被抱到南家,就是被抱到北家。与以前不同的是,主动抱走母鸡的都是家境殷实的人家。

  尽管人们精心地饲养着母鸡,有时还捉虫给它吃,芦花母鸡最终还是死在了好婆家的院子里,终年七岁零三个月——这在鸡的世界里,也算是老寿星了。

  虽然人们馋得连屎壳郎也不放过,队里的社员没一个提出吃母鸡肉的。在队长的带领下,神色凝重的社员们把芦花母鸡埋在了村子北边的麦田里,好事者还在埋鸡的地方栽了棵杨树。

  弹指间四十多年就过去了,昔日细如麻秆的杨树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微风吹来,杨树叶子就会发出哗哗哗哗的声响,似在娓娓讲述着过往岁月发生的温馨的故事。

  选自《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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