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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扔给我两袋谷，叫我去镇里酒坊换酒，我拉上板车去了。
等我换完酒回到村口时，忽然内急，跑到路边的棉花地里小解。等我出来时，发现两壶十斤装的酒，不见了一壶！时值正午，路上行人稀少，谁会这么快手脚偷了我的酒？我四下一望，发现村口马良财家的门开着，八成是他顺手牵羊偷走了！
马良财今年五十多岁了，有一颗被酒泡得麻木冷漠的心。他是个光棍，平时爱占点小便宜，可他也不能偷走我整整一壶酒啊！直接上门去问吧，他肯定不会承认的，怎么办呢？定了定神，我推上车到了马良财家门口，进门前，我在路边找了一块彩石，在剩下的那只酒壶底上划了一个记号。然后进了他家，对他说：“马叔，我口渴了，讨碗水喝。”马良财看到我时，明显吃了一惊，但还是端来一碗水，等我喝完，他就说要午睡了，意思是不留我。我四下一望，却不见我家的酒壶。
想了想，我说：“马叔，你刚才看见路上过了哪几个人？我的一壶酒被偷了，这酒呢，偏偏跟车上那壶不同，是我替嫂子买回来的糯米酒。这酒男人喝了会长一脸的疱，上火，便秘。”这个道理马良财也知道，我惟恐他知道得不详细，又说：“我妈说，人就活个精气神，坐月子的女人体虚，气不足，糯米酒喝下去能通气血。马叔，你说，这酒要是给一个大男人偷去了，喝了没好处，还缺了大德啊，我嫂子还不骂死他？”
我嫂子是个泼辣的女人，早先不知谁偷了她一个南瓜，她骂小偷吃了以后烂肚肠，愣是骂得偷瓜者把南瓜又悄悄还回来了。马良财也怕被我嫂子骂，但面子上过不去，仍然不想把酒拿出来。他看着我车上的酒，说：“是啊，这么一会儿时间谁会拿走你的酒呢？”我说：“马叔，我想上下你家的厕所，水喝多了，尿也多。”马良财赶紧说：“那你去吧，就在后头。”
我真的又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时，车上仍然还是一壶酒，我推着车回家了。
爹一见车上只有一壶酒，大呼道：“两袋谷子才换回十斤酒？”我急匆匆地说：“爹，我去棉花地方便的时候，马良财偷了咱家一壶酒。进他家之前，我用彩石在剩下那壶上做了记号，假装借他家上厕所，然后告诉他丢失的酒是糯米酒。马良财信以为真，趁我上厕所时，把刚偷的酒和车上的谷酒做了调换！”说着，我赶紧提起酒壶，把壶底给爹看：“您瞧好了，这个壶底没有彩石划的记号，有记号的被马良财换走了！”
晚饭时候，我和爹去了马良财家，他正喝酒看电视，一个人咂巴得有滋有味。我爹说：“良财，问你借个酒壶，我要给孙儿过满月，还得去换一壶酒。”村里人借东西是常事，不借给别人反而不正常，马良财没办法，只好去拿壶。我爹趁机跟他进去看，果然在一堆酒壶里看到了我家的那个。我正想冲上前把酒壶倒过来检查，爹却拉着我的手出来了。
“爹，捉贼捉赃，这下人证物证都在，您干吗要放过他？”
爹说：“人哪，都是要活个脸皮的，今天把话说开了，他肯定推不掉偷酒的嫌疑，可是往后呢？他还要做人吧？爹也是喝酒的人，理解他那颗爱酒的心，虽然他平时爱占便宜，名声不太好，但还不至于为一壶酒让他名声扫地。”偷酒案破了，我原以为爹会夸我聪明，没想到却是这种结局，我心里闷闷不乐。
侄儿满月那天，我家里宾客满座，村里家家户户都来了人贺喜。马良财也来了，他来得晚，走得也晚。来时，他带了一壶十斤装的糯米酒和三十只土鸡蛋，跟我爹说：“我这个糯米酒，是从我姐家拿来的，你也知道，她是做糯米酒的好手。你闻一下，甜中带酸，味道正宗，这种酒最养身，给大侄子媳妇补补！”我爹笑眯眯地接过来，连声说谢谢。
马良财回家时，天早黑了，爹叫我打手电送送他，我和马良财出了门，走在半路上，他突然说：“别看我喝多了，心里可明白得很，你小子是聪明，可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你那天一走，我就发现上你的当了，你的两壶酒都是谷酒，没有一壶是糯米酒，可我当时忘了打开闻一下。你扯什么糯米酒，就是想让我上当，换你车上有记号的酒壶，是不是？其实，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哪会真偷酒呢？”
看来，马良财是个极重面子的人，到了现在，仍然在为自己找台阶下。看在他连本带利还回酒的份上，我笑着说：“是的，我就知道你是开玩笑，所以我和我爹也没跟旁人说过。”“嗯，你爹是个好人呐！”
看着形单影只穷困的马良财，一丝怜悯和心酸涌上我的心头。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真的长大了。
选自《新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