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陈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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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11年

陈庄只有陈栓一个木匠。平时,陈栓在镇上的木器厂上工。村子里谁家的女儿出嫁要做个箱柜,谁家的儿子娶妻要打个婚床,就会把他请过来,好酒好饭地伺候着,临了还要塞上几块钱。二十几岁的陈栓,算是陈庄最有本事的人。

  富贵娶秀秀时用的婚床,就是陈栓给打的。红漆油过的前挡板,雕龙画凤。富贵比陈栓长五岁,秀秀与陈栓同岁。富贵娶秀秀那天,陈栓没去上工,在家给帮忙。只看了秀秀一眼,陈栓就觉得自己的心,扑腾个不停。秀秀真俊!陈栓搜肠刮肚就只想出了这么个词。只是,秀秀的眼泡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秀秀肯定是不愿嫁的,陈栓想。

  富贵是个瘸子。富贵能娶到秀秀,是换亲。富贵的妹妹嫁给了秀秀的哥哥,换得秀秀嫁给富贵,秀秀的哥哥是哑巴。

  陈栓家与富贵家住对门。土坯砌的低矮院墙,挡不住陈栓一米七五高的眼神,只要看到秀秀的身影,陈栓就心如撞鹿。晚上,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秀秀在晃悠。实在睡不着,陈栓就搬个凳子坐在院中,盯着富贵家的窗户发愣。看到富贵家的灯熄了,陈栓就觉得心里猫抓鼠咬地难受。

  陈栓从未与秀秀多说过话,秀秀却主动找过他。那天,陈栓去镇上上工,秀秀拦在村外叫住了他。说,陈栓,借俺五块钱吧,俺娘病了,俺想回去看看,富贵说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俺总不能空着两手去。

  陈栓就掏出了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给了她,说,不用还我的。陈栓知道,这钱怕是秀秀背着富贵借的。

  富贵脾气暴躁,对秀秀张口就骂抬手便打。每每看到秀秀躲在暗处偷偷地抹泪,陈栓就很难过,想过去安慰两句,可总是张不开口。

  冬天了,秀秀整日洗衣淘菜,原本白皙的双手皲裂开了血口。陈栓就在镇上的供销社买了牡丹牌的香脂,偷偷地交给她。隔天,秀秀送他一双袜垫,算是回赠。这双袜垫针脚细密,做工精美,一只绣着“平”,一只绣着“安”。秀秀递过袜垫时,陈栓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陈栓知道,秀秀是用了他给买的香脂,陈栓很激动。

  富贵又在打秀秀了,他的吼骂传出老远。秀秀许是麻木了,听不到她半点的求饶与哭喊。富贵歇斯底里地骂:我打死你个不会下蛋的鸡。

  陈栓坐在家里倍受煎熬,好像富贵一下下的打在他的身上。实在坐不住了,就冲到富贵家,大吼,你要打死她?

  富贵也吼,我打我老婆,关你兔崽子熊事?

  陈栓说,你自己的老婆,就能下死手啊?你看她的头在流血!不由富贵阻拦,陈栓背起秀秀跑了出去。

  半夜里,陈栓听到有人敲他的墙。披衣出去一看,是秀秀。秀秀头上还包着纱布,秀秀说,让我进你屋吧。

  秀秀坐在床沿上,说,富贵喝多了酒,睡得猪一样。说着,竟动手解起了衣扣。

  秀秀又说,陈栓,你对俺的好,俺明白。俺一个女人家,没什么能谢你的。话说到这儿,已褪尽了衣衫。看到秀秀白花花的身子,陈栓一阵眩晕。陈栓觉得嗓子眼里直蹿火,便一口口地咽着唾沫。原本在梦里才能见到的,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陈栓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秀秀说,陈栓,你就要了俺吧,算是俺报答了你一回,俺也就无憾了。说着,就出溜进了陈栓的被窝。

  天还未亮,陈栓就让他爹喊了起来,说秀秀喝药了,让帮着送去医院。

  谢天谢地!秀秀救过来了。望着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的秀秀,陈栓觉得心疼,真疼。似乎有千言万语,可就是说不出来,也不敢说。只能趁别人不注意,狠狠握了握秀秀的手。

  陈栓的这个动作,还是没能逃过陈栓娘的眼。

  这一天,陈栓他爹对陈栓说,你明天别去上工了,你娘说想让你早些成亲,我找人给你合了年命,写了庚帖,明天你就送到大柳庄。早在今年春上,陈栓他爹就托人给陈栓说了门亲事,姑娘是大柳庄的。

  晚上,陈栓提了酒菜去了富贵家。富贵贪酒,不大一会就喝了个酩酊大醉,呼呼睡得死了般。陈栓对秀秀说,你跟我走吧。

  秀秀很惊讶,你可是要成亲的。秀秀又说,大柳庄的姑娘是黄花闺女,俺早已是富贵的女人。

  陈栓涨红了脸,压着嗓子喊,我不能害了人家,我心里让你装得满满的。秀秀没再说话,只是一下子扑到陈栓身上。

  日上三竿了,该到大柳庄“递日子”了,可陈栓爹却找不到陈栓了。同时,富贵也找不见了秀秀。

  富贵的爹指着陈栓他爹的鼻子,跳着脚地骂,你瞅瞅你养的好儿子,丢人现世的玩意,陈栓这小兔崽子,胆敢再踏进陈庄半步,我就把他的腿揍得比富贵还瘸。

  陈栓他爹屁也没敢放一个,却奇怪,自己心里不是很生气儿子的“丢人现世”。

  选自《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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