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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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6年

鸟儿们都离去了。每当秋叶被风卷起时,叶老太都会站在院中的桔树下幽幽地这么说。

  透过还绿着的叶子的缝隙处,隐约可见一只鸟巢,暗褐色的。这鸟巢就搭在不高的桔树的细枝间。特别是风起狂澜之时,这样的鸟巢确实让人为之担忧。庆幸的是这鸟巢还在,是空了的,但还牢固。

  叶老太通过这事也就相信动物是有灵性的,鸟儿也不例外。像在桔树这种如此低矮又纤细的树枝上建巢,鸟儿的大胆尝试以及这鸟巢多次经历大风不落的证明不能不说这鸟儿是有勇有谋的。叶老大极其想看看这聪明的鸟儿,但她又明白自己无法挽留它们,它们会飞,消失在围墙外的蓝天里。可她每日只要天晴,便坐在藤椅上,仔细关注着这树。

  院子不大,种满了各种植物,除了小型的盆栽植物,还有一棵小桃树,一棵石榴树,一棵桔树。前两种树都是观赏类的,只开花,结的果不可食用,后一棵应是结果的。夏末秋初,一颗颗绿的、黄的果实缀在树头,煞是好看。但老太也从不吃那桔子,只等着一个个吹落地上。有知情人说那是老大为儿子栽的树,儿子喜欢吃桔子。

  叶老太有儿子,似乎同一寓所的人从未见过那位小伙子。也有人说叶老大的儿子工作忙,无法陪伴母亲。儿子可能是来过了吧!除去儿子回来的那短短时间,叶老太只得一个人打发时间,闲暇时侍弄花草。来过她家院子的人都禁不住为这院中的勃勃生机所倾倒,春来梅花第一枝,夏来荷露尖尖角,秋来丹桂飘香远,冬来水仙舞碧波。由于地方的局限,这些都种在盆或缸里。年复一年,长得最快的莫过于那棵桔树了。

  叶老太高兴时逢人便说,桔子熟了,儿子就快回来了。人们也都好奇地等待她儿子的出现。只是前几年,那棵桔树吝啬地仅结两三个乒乓球大的果实,她看着心头着急。没有人知道她早已偷偷到市场买回了一袋子金灿灿的桔子。

  这几年,桔树结的果渐渐多了,叶老太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总是望着桔树上那个鸟巢发呆。“鸟儿飞走了啊!鸟儿飞走了!”她说着不知念叨给谁听的话。

  听人说,叶老太的儿子携妻子搬回到镇上来了,买了不错的三房二厅,离叶老太的寓所不远。人们想着叶老太该过上热闹的生活了。只是她的日子却越发冷清了。花草也不再侍弄了,倒是戴起了老花镜,织起了绒线,接来了针线活,她笑着对人说:“为了换些钱!”来看她的邻居不免会为老人精湛的手艺陶醉,特别是刺绣,一色清雅的菊或梅,开在冷的季节,捎来暖的情怀。

  当一阵阵轻风抚过树梢时,小院格外的宁静,只有鸟儿柔媚婉转的呜叫。她便坐在这树下,一针一针地织着,一缕一缕的银发,在日光照射中如芬芳的花蕊。

  也许叶老太的院子是要衰落了,还好有那棵桔树,绿油油的叶子,茂茂密密,使得日渐荒芜的小院还有些活气。

  过了一年,叶老太被她儿子接走了,这多少有些意外。这天,儿子还特别开了小车来接她母亲。媳妇也摸着老太太枯瘦的手,不停“妈啊妈啊”甜甜地叫唤,仿佛一切快乐都回到了叶老太的身边,一切苦都算熬出了甜来了。

  叶老太的屋子没人呆了,她的院子也无人照应了,人们都这么想着。料想不到的是这年的秋天,叶老大还是回来了。她对人说,她来摘桔子,一半留给儿子,一半留给自己吃。这回她算真正尝上桔子的味道。酸,还是酸,她皱起眉头,想吐出来,却一瘪嘴全部咽了下去,卡在喉头的,也咳嗽着吞咽它们。

  不久,楼下新来了一户人家,是叶老太的儿子领着来的。

  他们这院里弃置的许多盆栽植物,连盆带物一并让搬运工丢弃于垃圾堆里,倒是额外地开恩于那棵桔树。新来的一家是开饭馆的,当油烟和热气腾上这栋居民楼时,上面的人家都嫌弃万分,想到叶老太在时的这宁静的庭院,不免为之叹惜。

  又是一年秋天,才过了桔子丰收的时节,桔树就被锯掉了。开饭馆的人家说,桔树长得太快,把好好的光线都挡住了,另一方面,这桔子又不甜。说这话的人似乎仁义已尽,采取这措施也是万般无奈。那是个周末,当人们听着刺耳的锯木声时,都有着难以道说的感情,多少春华秋实的回忆,多少宁静平和的日子,就这么锯去了。当天,垃圾堆里多了一副朽木,还有砸烂的鸟巢,正是叶老太当初凝视的那一个。

  责编/周泉

  (地址:江苏小太仓市政协大院内市作家协会 邮编:21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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