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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勾的弯月，如水的长空，如剑的青松，如玉的流泉。盯着手中的弯刀令牌，竹语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冷，真不知这次赴会是福是祸，是凶是吉，是对是错。
众所周知，牧童每次杀人都会选择在月明星稀之夜。据说，月夜能提升弯刀的戾气。他每次都会连杀三个人，有时与这三个人的相约地点甚至会相隔两三百里。他会在三天前预先差人将弯刀令牌送到三人手中，定下时辰，并言明如果本人不準时赴约，必致灭门。因此，至今无人失约。赴约者当中不乏名满江湖的顶尖高手，且不说华山掌门尚云、潼关城主班固，丐帮帮主石磊那更是当今世上屈指可数的武学大师，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幸免于难。有人却半信半疑，不说别的，一个人要在一夜间同时赶到相距数百里外的三个地方杀人，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可竹语对此深信不疑，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那声音似远似近，若有若无，仿佛来自云际，又好像发自地底。
竹语故作镇定，先声夺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不是我没有现身，而是你的视力真不咋样。”那个声音回答道。
竹语循声望去，果然在眼前20米外的一棵巨松上发现了一个人，那人削瘦、弓背、苍老，如果不是嘴角挂着一缕冰冷的笑容，真不敢相信他是一个活物。竹语心中莫名有些失望，她没有想到弯刀令牌的主人牧童会是一介老朽，而且是如此的有碍观瞻。由于此前除了死人，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因此，大家对牧童形象的了解完全停留在江湖传闻上。
竹语此时已放心了不少。她一直自负地认为自己虽然不能说是武功盖世，但理应不会被任何人制服，即使不能取胜，自保当绰绰有余，何况眼前的牧童已如此苍老，还是一个驼背的残疾人。
牧童沉声说：“竹语，你来的时候可写好了遗书？你该知道，我不会让任何一个见过我真面目的人留在世上的。”
竹语轻蔑一笑：“只怕你今晚未能如愿！”
牧童身体剧烈颤动起来，“哈哈哈”，一阵狂笑，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支竹笛。只见他将嘴凑近竹笛，兀自吹奏起一曲《春江花月夜》来。
竹语正要取笑牧童不仅功夫不高，而且笛子也吹得难听的时候，却见寒光一闪，两柄弯刀正划着弧线，向竹语飞驰而来，随后包围竹语环绕她娇小的身躯一顺一反飞快地划着圈，这两个圈由大变小，越来越小。竹语一惊，脚下一点，离地十丈，可弯刀像牛皮糖一样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她，刀锋越来越近，这是什么邪门的功夫，竹语虽历经百战，却平生未见。这难道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明月弯刀？师父曾经向她提起，明月弯刀是当今世上的第一杀招，还没有一个人在接过此招之后还能幸存下来的。想到这些，竹语也不再逃脱了，听任地球的引力将她带回地面。却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同时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此刻，牧童已得意忘形：“哈哈哈，在明月弯刀的面前，天都老人的关门弟子也不过如此！”
突然，一阵风过，竹语竟凭空消失了，失去目标的两柄弯刀怦然落地。
牧童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轻身一跃，已至竹语刚才站立的地方，先是伸手拾起弯刀，然后贴近地面进行了一番仔细观察，可是，就连一个蚂蚁洞穴也没找到，难道竹语会像酒精一样蒸发掉。正寻思间，竹语却在他前面五十米的地方出现了。原来天都老人已将自己独创的遁地神功传授给了这小娘们！牧童心里骂道。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遁地神功最多只能连续使用三次，否则就会因为内火攻心身亡。
牧童叼着竹笛飞身来追，还未待他来到跟前，竹语又已遁地而去。牧童继续往前追出一百米，再次接近了竹语，谁知她又一声“走”，便移向200米外的竹林里。这是一片绵延百里的竹林，一阵风过，竹叶萧萧，如哭如诉，令人恐怖。几乎同时，牧童又飘到身前。
竹语赞道：“好轻功，这世上有此造诣之人只怕不会超过三个。快说，你到底是谁？”
牧童呵呵笑道：“反正你也快要死了，不妨告诉你，我就是你的大师兄——黑白！”
竹语一惊：“原来是你这个叛徒，你为什么要杀师父？他含辛茹苦养育了你二十多年，你却恩将仇报！”
牧童，不，现在应该叫黑白冷笑一声：“恩将仇报，他才恩将仇报，三十年前，他就是这样杀死我父亲的，幸亏我当时被寄养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这才逃过一劫，真是老天有眼，让我用同样的方法报了仇！”
这是什么情况？竹语更是惊诧，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宽厚仁慈的师父居然是也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难怪他每年年底都要罚自己面壁三日。
竹语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就算是这样，那你后来为什么要滥杀无辜，那些人难道也跟你有仇吗？”
黑白恨声道：“虽然我报了仇，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只有让别人变得更痛苦，我才能有活下去的勇气，所以必须不断地杀人。我要杀你，是因为我再也不可能做个正常的男人了，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黑白说罢就要举起竹笛。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竹语双手往后一搂，两圈竹叶顿时像巨大手镯一样环绕着她的双臂，然后双臂一展，千百片竹叶像利剑一样飞出。黑白说声“好一招万箭穿心”，连忙回指挑笛，使出一招“天下无笛”应对，竹笛顿时化作大风车，在他身前疾转起来，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气流，将竹叶牢牢吸附在气流里。竹叶越吸越多，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叶轮。
蓦地，竹语腾空一脚，将露出地面的一截竹根狠狠踢起，顿时竹根成剑，划道弧线，绕过气流，直刺黑白心脏。黑白因受气流禁锢，无从闪躲，只能生生地受了这致命的一剑。他大叫一声：“臭丫头，我又上当了！”倒地身亡，旋转的竹笛与竹叶随即飘然落地。
竹语走过去，揭开黑白的人皮面具，果然是大师兄那张英俊但冷酷、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而他的裆部已然空虚。泪水从她的眼中涌出，不知是悔恨、惋惜，还是快意、释然。她突然想，如果她当时答应了与他一起隐居避世的请求，也许他就会忘记这段恩仇了——但世事没有如果。
良久，她站起身，将竹笛放在他的身上，双袖一挥，用内力掀起一堆竹叶将他掩没后，凄然离去，只留一勾被竹叶刺穿的弯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