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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把电视机打开，插上VCD电源，放进一张碟片，铺天盖地的洪水就在画面上汹涌澎湃了，一条条冲锋舟上，一段段堤坝上，中国人民解放军抗洪抢险部队在风雨中来回奔跑着。
这其中，有她男人的身影，她肯定。男人是解放军某部舟桥旅的连长，男人的梦想是上战场，成为一名英雄。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男人是在新婚第七天接到部队电报的，要求火速赶回部队接受任务。那一年，女人记得很清楚，是1998年。
1998年的洪水让男人成了英雄。那一年成为英雄的战士很多，但成为英雄遗孀的不多，给英雄留下遗腹子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女人把儿子叫到电视画面前，再一次发问，乖，告诉妈妈，长大了当什么？儿子抬起头，冲电视画面呆呆出神，不说话，眼泪长长地流过嘴唇。不知怎的，儿子看见洪水的画面就泪如雨下。
这回，女人没哭。要不是当初哭得太多，影响了胎儿的发育，儿子也不至于十多岁了还不会说话。请专家看过了，声带绝对没问题，孩子有可能得的是自闭症。
自打男人去世后，女人整整与外面隔绝了三年。不隔绝，娘家人会绑了她上医院拿掉孩子的。孩子长得像男人，嘴角一抿的样子尤其像。
女人又叹了口气，明天，“八一”了呢！丈夫的节日。女人决定带儿子去看他爷爷。
“八一”这天，天气晴好，女人和儿子坐上了开往乡下的班车。乡下的机耕路颠簸得厉害，儿子却很兴奋，哇哇地尖叫着。车在村口停下来，女人牵了儿子走上了通向爷爷家的道路。乡下的一切令儿子感到好奇，儿子一把挣脱女人，蹦蹦跳跳跑在前面撒起了欢。因为想着心事，女人的脚步就慢了许多。等她的目光再次捕捉到儿子时，儿子已和一个十来岁的乡村小女孩并排走在一起了！
女孩一身的大红衣服和儿子一身的金黄运动服相映在天空下，真有那么点金童玉女的意思呢。女人看直了眼，只顾微笑，却一点也没发现一场意外正凶猛地逼近。
两头犍牛斗红了眼，落败的一方撒着蹄子冲儿子和小女孩跑过来，后面一头还在穷追不舍。小女孩的一身红衣服更加激发了牛身上残存的野性，鼻子喷着热气的犍牛摇晃着一对尖角气势汹汹奔了过来。小女孩被这情景吓呆了，腿一软，人就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呼救是来不及了，女人绝望地闭上眼，还顺手捂住耳朵……
犍牛的踢踏声忽然消失了，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都消失了。良久，女人睁开眼从指缝望出去，儿子正张开手臂护在女孩前面。两头牛呢，不知所措地瞪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男人──这是怎样惊心动魄的场景啊！
村里的大人们纷纷跑过来，牵开了两头犍牛。儿子从人缝中看见母亲，“哇”的一声哭了！
女人一把抱住儿子，拍着他的头安慰说，乖不怕，我娃是英雄呢，英雄什么也不怕的！儿子忽然开了口，说出三个字：“妈，我怕！”
选自《南方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