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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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14年

杨建国从床上一跃而起,时间已快下午三点了,窗外依然不紧不慢地下着雨。他拿定主意,在保险柜里存放了几天的三十万布匹款子,今天就给杨柳。
  杨建国忙不迭地把脚伸进旅游鞋,兴许匆忙,兴许用力过猛,左脚的鞋带竟然被他扯断了,他一时找不到相同白颜色的鞋带,见阳台上躺着一副黑色的,便揪了一根,急急做了替代品。
  三点半,坐进办公室的杨建国拨通了杨柳的手机。杨柳正愁着,腊月二十四了,客户的货款收不回来,工人的年终奖就兑现不了,大家辛苦一年了,都等着这笔钱回去过年。杨柳已记不清打了多少电话了,几乎都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着,还不能发火──现在原料布匹生产同类型的企业太多,你不供货,等着供货的大有人在。可是赔着笑脸,好话说尽,等候她的,基本上是同一句话:等等,再等等吧。
  杨建国的来电让杨柳喜出望外,她马上揿下接听键。
  杨建国说:杨总好,你催的那笔货款,我想办法给你凑齐了,你来取吧。
  杨柳连声感谢,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还是本家老总关键时刻雪中送炭啊。
  杨建国笑笑:何止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啊,别忘了,我们还是老乡哩,刚才在路上遇到你父亲,他还向我打听你什么时候来厂里呢。你快点来吧,明天我还要出差去广东办点事。
  杨柳说:好,我这就出发。
  杨柳所在的县城距离杨建国所在的乡镇三十多公里,不到一小时,杨柳的车子就驶进了杨建国工厂的大门。
  在办公室喝了杯茶,东拉西扯了几句之后,杨建国把杨柳领到财务科,让财务科的一个会计打开保险拒,取出现金,一五一十地点数给杨柳。杨柳的脸上堆着笑,嘴里不住说着感谢的话语。
  杨柳把三十捆人民币塞进一个旅行袋,扔进汽车后座。杨建国说来一趟不容易,又是年底了,吃过晚饭再走吧。
  杨柳说:杨总,你真救了我的急了,大恩不言谢,下次我一定请你喝酒,今天就免了吧。来到镇上,不去看一下父母,要挨骂的啊。杨柳向杨建国挥挥手,拉开车门上了车。
  杨柳父母对女儿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父亲说:我听杨建国说了,你这几天要来镇上,我让你妈蒸了几十个你最喜欢吃的萝卜丝油渣包子,吃了晚饭你带走。
  杨柳掏出一千块钱说:我年前太忙,没有时间去买东西,你们自己去市场买些年货吧。
  父亲不接,说:你现在资金紧张,你先留着用,我和你妈有退休工资呢。
  杨柳强行将钱塞进父亲手中,说了杨建国救急的事,父女又是一番感慨。
  简单地吃过晚饭,父亲催杨柳快快上路,说:天不早了,又下着雨,你小心点。
  雨越下越大,尽管路上鲜有行人,杨柳还是开得比较慢,因为视线不好,乡下人又没有交通法规的意识,横穿马路、临时突然变道是家常便饭。杨柳吃过这方面的亏,碰倒一个人,赔了四千块才了事。从那以后,她渐渐养成了宁等三分不抢一秒的好习惯。
  杨柳稳稳地开着车,车载CD里播放着舒缓温馨的轻音乐。由于有了杨建国给的三十万,她心里有了底,脑海中在盘算着明后天要在厂里搞个总结表彰会,把年终奖发了,全厂职工热热闹闹地吃顿团圆饭,然后放假过年。
  杨柳正遐想着,突然发现不远的前方有人向她的车子招手。她松了油门,车子缓缓停下。摇下车窗,看见一个披着雨披、满头白发、戴着一副老花镜的老人在不停地比画着什么。她探头一看,一根露出一尺有余钢筋头子的水泥柱子横亘在马路中央。她问怎么回事,老人的嘴里咿咿呀呀,原来是个哑巴。又是一番比画,杨柳终于弄明白了,老人想把水泥柱子搬开,不过他力气不够,需要杨柳帮忙。杨柳解下安全带,开了车门锁,下了车。
  就在杨柳弯下腰准备与老人一起使劲的当口,转到副驾驶方向的老人迅速前行两步,猛然拉开右后车门,拎起后座上的旅行包,冲下公路,很快消失在一片茫茫雨雾之中。
  这发生的一切,前后不到三十秒。
  杨柳猝不及防,她傻了,愣在雨中。待她回过神来,再去追喊,四周回应她的只有哗啦啦的风雨声。
  杨柳一屁股蹲坐到地上,放声大哭。哭了一会儿,她冷静下来,止住悲声,回到车上,马上报了警。在等待出警的过程中,她仔细回忆起刚才发生的画面。
  她拨通了杨建国的手机,告知了她遭受的不幸。杨建国很感意外,说:你报警了吧?报警了就好,你不要急,我马上过来。
  110的警车呼啸而至,下来几个警察勘察现场。可是雨一直下着,脚印指纹什么的无从采集。警察拍了几张照片,听杨柳说了抢劫经过,要求她去公安分局做笔录。这时杨建国赶到,问询了经过,便一起去了公安分局。
  杨柳尽可能详细地回忆了被抢劫的过程。她反复说抢劫者是一个戴着眼镜、穿着雨披的哑巴白发老头,手脚极其敏捷。警察提醒她有没有注意到抢劫者的一些个性特征。
  杨柳仰起头,眨巴着双眼,陷入了沉思。她的目光游移着,看看警察,又看看杨建国;看看杨建国,又看看警察,不停地摇着头。当她埋下脑袋,她的视线从警察和杨建国的脸庞下探到他们的腿及脚,意欲放弃回想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一亮,说:我想起来了,有个细节。那个老头穿着一双旅游鞋,系的鞋带一根是白色的,一根是黑色的。他从车子前面走过时,被车灯照着,我看得很清楚。就和杨总的鞋带一样。
  此话一出,杨建国马上变了脸色。他回缩着双脚,结巴着说:杨、杨总,你开、开什么玩笑啊?
  杨柳说:我不开玩笑,确实是这样的,两根鞋带,一根白色的,一根黑色的。
  两个警察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住杨建国的眼睛,杨建国不敢对视,很快避开了,他的额头上聚集起浓密的汗珠。
  打开杨建国的汽车后备厢,警察发现了一件还淌着水滴的雨披;一个塑料口袋中,装着一个白色发套、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还有一副假胡须。一个旅行袋中,装着一堆人民币,清点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捆。
  选自《佛山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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