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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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1年

早在清朝中后期,赣榆青口镇就已经成了鲁中南地区有名的商业集散地。

  当时有书记载:“海州三属,集镇百数,商贩贸易,以青口为最,海沭各地所用,皆由青口转贩。”

  发展至道光年间,青口已有商号二百四十家,遍及三百六十行,有会馆一十二座,交通四海商客。

  其中,最早发家,莫过油商,上溯至康乾年间,山东沂、蒙、郯等地的粮油就远远不断地运来青口出售,之后购回洋货、南货。高峰季节,青口日进油两千驮(一驮为两篓,每篓二百斤),仅次当时全国最大的油销地牛庄(今辽宁营口),“北牛庄,南青口”,说的就是那个时候。

  可那时青口的油商,全是山西人,山西二十五家油行,行行联合,兴衰与共,外人想来分杯羹,没门!非把你挤兑出去不可!

  直到出来个张德本。

  张德本以前是做件子货的,多年来,靠着自己头脑精明、为人仗义,广积钱财。两年前忽然也想发油财,便开了家油行,很小。起初,山西人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毕竟,平日里,像这样小打小闹最后破产关门的,他们见得多了。

  直到一天,当他们听说张德本竟然在城郊买地建一五亩大的院子,专门用来囤油时,这才恍然拍腿喟叹:“我日,这家伙要坏事哩!”

  便聚齐二十五家油行的当家人,共商“灭张大计”。

  晋商做生意,不使下流手段,招招摆在台面,输得你心服口服。乾隆丙戌年,山东大旱,油类作物大量减产,位于青口的山西油商凭其实力雄厚,通过油业经纪人高价垄断新油生产,致使周边地区的油商因为订不起、也订不到新油而纷纷关门退出,同时青口一些小油行也不攻自破,一时间,各地油贩子齐聚青口,每日,山西会馆门口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可让他们纳闷的是,张德本的“张记”油行并没有门可罗雀,还有他城郊囤油的大院,隔三差五,就有若干辆盖着油布的货车鱼贯而进,鱼贯而出。再看他翻新的油行门面,单就其招牌,铜制镂花,黑漆金字。崭新蹭亮的门柱上,赫然刻着一副烫金对联,左边,生意兴隆通四海;右边,财源广进达三江。门两旁一对雌雄石狮,身披彩带,威武有神,好不气派!几个管家、伙计行色匆匆,风尘仆仆。

  这一切都在提醒山西油商,张德本这怂不知从哪囤积了不少货,正准备新油上市时大捞一笔。

  山西会馆当即决定:将新油提前上市,压低价格,拖垮张德本!

  第二天,三声炮响,二十五家油行同时开门,大伙一看门口油价牌,立刻喜上眉梢、奔走相告。大旱之年,油价竟与往年一致!

  顿时,从各地赶来的贩油车,排起长队,绵延数里,十步宽的路面,水泄不通。期间,因油贩子之间插队打架掀油车的,随处可见。街头巷尾,到处是不同方言在嚷嚷,声振屋瓦。加之看热闹的、卖小吃的、乞讨偷盗拉皮条的,整个青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贩子们原本料定今年的油紧俏金贵,一篓半驮的尚不知能否买到,谁想竟遇此等好事,顿时拊膺长叹,怪自己带的盛油家伙不够,于是抓紧去买油篓子。

  恰巧街中刚开一家篓子行,还就专卖油篓子,只是价格水涨船高,高出一倍。即便这样,就跟不要钱似的,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奇怪的是“张记”油行,那天也跟着放了一串炮仗,可紧接大门一关,挂出木牌——油已售罄。

  山西油商犯了疑,张德本在搞啥哩,咋看钱不挣哩!

  莫非他真的无油可卖?

  坏了!

  明白之后,想去改价,早悔之晚矣,只得癞蛤蟆垫床角---死撑。

  夜幕四合,尘埃落定,各路商贩满载而归,只留下满街的人尿马粪。这时,早已打烊的篓子行开了两片门板,散出一道橘光,出来俩厮,挑灯开路,后有一人,身瘦体长,抻抻懒腰,打个哈欠,遂在暮色中匆匆消失。

  他正是张德本,篓子行的当家人。

  那年,张德本手上确实无油可售,但他发现,本地用来编织油篓子的竹篾货源比往年也减少许多,他便将买油的钱全数购买油篓子。派出伙计四面出击,订购了本地所有的油篓货源,同时造出假象:装修油行、门庭若市等等。这样,山西油商定以为他手上有油,一准压低油价,价一低,油一定热卖,继而需要大量油篓子,便只得以高价向垄断油篓货源的张德本购买。

  仅那一天,张德本日进斗金,山西油商元气颇伤。

  然而,几天后,张德本竟带着“张记”门牌来到山西会馆,赔礼请罪,这令山西油商们大吃一惊。

  “兄弟我出此不义之招,以损诸位之利,此非生意之道,特来道歉,从此,兄弟再不端油碗,日月可鉴。”说罢,将油行门牌一锤砸碎。

  山西油商群情激动,赶忙阻止,却晚了一步。于是关门看座,引为贵宾。山西会长拉着张德本的手说:“如蒙不弃,愿引你为本会馆第二十六位会员,从此唇齿相依,荣辱与共。”

  就这样,张德本不是山西人,却进了山西会馆。

  可张德本自认誓言一出,不愿反悔,仍不做粮油生意。于是,山西会馆对外宣称,凡来青口贩油,必须使用张德本的油篓器具,否则,给钱再多,不卖!

  从此,“油篓张”这名,鲁中南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责任编辑孙丹dandan6336@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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