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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有费什么工夫就打开了白可可的摄像头，这让麦芙蓉很没有成就感。白可可的电脑没装防火墙，麦芙蓉想，就跟她人一样，太随便了。在此之前，她已经破译了李寻欢的QQ密码。
麦芙蓉看见白可可脸上的雀斑蚂蚁搬家似的，用一个桃红色的键盘，用拼音输入法，手指翻飞……她在跟李寻欢聊天。
他们的对话框就在麦芙蓉的屏幕上。
她说，你好坏啊，可我喜欢。
她说，在你面前我怎么像小学生呢？
李寻欢说，慢慢就上高年级了嘛。
她说，呸！
李寻欢说，我喜欢你腹上那道缝合线，那么婉约，唐诗宋词似的……
麦芙蓉眼睛直冒火星子，大骂贱人！啪地退出了软件，她恨不得像武二郎一样，提把刀结果了这对狗男女。
麦芙蓉入侵了白可可的电脑，第一次成了黑客。
白可可的文件就在她的面前，最初她还以为能找出激情照之类的东西，她失望了，倒是有很多照片，差不多都是记录一个小女孩的成长。相册的名字叫作丑小鸭李小白的天鹅之路，当然包括白可可，还有一个男人，后来她知道他叫何朗，白可可的丈夫。
麦芙蓉复制了白可可所有的聊天记录，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样，想从中找出她跟李寻欢是如何开始的，可看到的只是平常话语，跟勾引，跟色诱都不搭界，及至后来才放浪了一些。
当然，麦芙蓉不会放过白可可跟何朗的聊天记录，想要找到她出轨的原因。可聊天内容不似想象中的冷淡，温暖而且诗情画意。
比如有一回何朗在出差的城市和她讨论他们七十岁的样子，白可可是这样说的：你尿床了，那说明你身体的某些功能正在弱化，比如忘性大，比如唠唠叨叨，比如夜里睡不着头昏眼花，比如消化不良，比如嘴里会有种不好的味道，比如脊背痒痒可你的手臂举不起来够不着……没人会怪你，你也别想不开。
何朗是这样说的：七十岁时，晒太阳时记得拿两个凳子，倒水喝时记得倒两杯，别人给你吃喜糖时记得揣一颗在口袋里，让你高兴，让你甜。
可是麦芙蓉想不明白，这般恩爱，为什么白可可要和李寻欢好上？李寻欢是她的男友啊，白可可横刀夺爱马槽里伸个驴嘴平地一劈腿，算什么事儿？
准确地说几天前，李寻欢还是麦芙蓉的男友，转眼就不是了。以前她和他的事还叫故事，现在都成了往事。
李寻欢是网名，也是个笔名。李寻欢写点小说，也画点画。用他自己的话说，是那种远远看上去很帅，近看却帅得不明显的人。有点自负，有点自恋，他以为他真是唐僧肉，人人争而食之。
李寻欢画插画，画一些骨感女子倚着栏杆，月光下，一朵花前，很有味道。他喜欢给那些骨感的女子胸前画两朵丰满。
麦芙蓉问他为什么呢，他说，因为每个女人都有膨胀的内心啊。她说，可那不是心啊。他盯着她笑说，离心也不远嘛。
麦芙蓉觉得他不肯说出来，其实她明白的，那藏着他的隐秘，因为她是个平胸女生。她要他承认，他只是笑，他说，难道你没有发现这一年我画的女子都像你，狐狸一样的脸，尖尖的下巴，柳叶一样的眼睛？
李寻欢这样一说，她的心就甜丝丝的，没过几天，她翻他一年前的画作，看到了另外的女子，看起来都粉嘟嘟的。
她嘟着嘴问他，这是谁的样子啊？
他哈哈大笑，这是唐朝的女子啊，杨玉环的妹妹啊。
回答得很漂亮，再能吃醋也吃不到唐代吧？她的心事立刻就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了。
李寻欢爱上她时说，他会让她成为他最后一个女人，从此瞎了眼睛，只为永远，永远记得她的样子。虽然不可信，但很感人。
他似乎也做到了，至少一年之中，她觉得他很安分。他用不着上班，她每天下班总是第一个冲出写字楼，她要赶回家，得看见他，得看看他有没有吃水果，有没有喝牛奶……
他说，你就像是我的小妈。
她歪着脑袋问，好不好？
他说，好。
其实，他的情绪起伏她是发现了的。他画画时，一会儿锁着眉头，一会儿又笑起来，表情生动极了，典型的蠢蠢欲动。
她说，你怎么啦？他抬起头说，没有啊。她说，你还爱我吗？她咬着牙说，如果你不爱我，我就去死掉，我要从这个城市最高的楼，飞下来。
他笑着说，那会很好看的。
她忍不住又说，如果你不爱我了，我不希望蒙在鼓里。
他又笑着说，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虽然他笑着说这些话，可她不高兴，她希望他说，我爱你。就像她第一次跟他上床，也不是不好，可她哭了。他不停地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哭，哭够了才说，你要是辜负了我怎么办？没等他说话，她接着说，我要杀了你！他继续纠缠，她扳过他的脸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哪。他说，如果那样你就杀了我。她踹了一下他说，杀了你有什么用？我要的不是这个。他立刻会意了说，我永远爱你。
也许男人在得到之后，都有点心不在焉，回答问题总是不得体总是大而化之，其实，只要说爱示爱，就是满分。
她没有想到，一个月后，李寻欢说，分手吧。常言说得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在这一年多的时间，我纯粹而单一地跟你在一起，你也是这样。我们都对得起爱情，你说对吧？
她保持了矜持，末了还是问了一句，她是谁？他说，一个网友。
她还是问了为什么。他说，如果你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迷路，没有一滴水喝，当你发现了一粒糖果，你会舔它吗？一定会舔吧！甜甜的、甜甜的……可是，你能忍受之后的干渴吗？那时候，她让我无法抵制的就是这种欲望。
好像是哪部电影的台词，他给用出来了。
麦芙蓉将自己衣服一件一件地装在箱子里，然后出门。准备下楼时，他追了下来，递给她一盒胭脂，递的速度太快，收手也快，这样，盒子摔在地上，脂粉散在空中，香了满楼。
她说，那就给你的爱情准备后事吧。他竟然笑着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彼此祝福吧。每天晚上麦芙蓉都要监控一阵子白可可，因为李寻欢从来不用摄像头，但他用耳机。偶尔，她会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跑进来，偶尔何朗也会走进来，何朗走过来时，她看见白可可会关掉对话框，桌面就会出现一个编织网站，那里有各式各样的毛衣、手套、披肩。
白可可扭过头问何朗，你说这个款式漂亮不？何朗说，好看。白可可说，不早了，睡觉吧？说着就关掉了电脑，不像之前，会跟李寻欢说晚安，送上一个晚安吻。
关了电脑，麦芙蓉面前的视频如同没有信号的电视机，闪烁了一下，像面粉一样地闪，然后就是纯黑……
接下来，麦芙蓉就在网上看电影，最近她只看谋杀电影，她喜欢《电话谋杀案》细密的布局，同时对一则旧闻很感兴趣，1998年，美国俄亥俄州侦破了一起药物谋杀案，一个流浪艺人毒杀了一个单身妇女。为了继承这个女子的巨额财产，艺人骗取了她的芳心，结婚之后，偷偷地给她吃了一种慢性毒药。痴女体质迅速下降，经常头晕，甚至几次昏倒。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丈夫的秘密，激怒之下突然死亡。警察介入了调查死因，艺人的猴子把剩下的毒药交给了警察，于是真相大白……
麦芙蓉觉得她有理由去恨，和李寻欢恋爱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场恋爱，她想要结婚的，况且当时他要她时也答应了的。她不能放过他，她不接受下一场恋爱，她觉得她的爱像橡皮筋一样，她已经感觉到了疲乏。她想的那些甜蜜永远收不回来了，投入第二次恋爱，就像是重复，总能涌上来些往事，这让她难受。
她已经说了，要李寻欢为爱情准备后事。
近一个月的网上监控，跟踪，麦芙蓉搞清楚了白可可一家的生活规律。
白可可开了间时装店，有两个雇员，何朗接送女儿海米，海米就在他单位旁边的小学念书，下午5点钟他出现在学校门口，给小姑娘打开车门，关门，很绅士。
看得出来，白可可也在挣扎。比如坐在电脑前，把手伸进头发里，然后拉扯起来，好像跟脑袋有仇似的。
但是她依然跟李寻欢调情，幽会。
麦芙蓉心说，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有时候，白可可跟李寻欢说累了，想要休息了，却没有关电脑，这样她依然是可视的，她双手托着腮，傻子一样地坐着。坐了很久，她站起来，离开摄像头的可视范围。有时拿一根黄瓜过来吃，看那个编织网站，有时候裹一条浴巾过来，麦芙蓉得以看见她的裸体，果然丰盈……
麦芙蓉觉得白可可有演员的天分，一个有家庭的女人有了情人，情人做得不错，妻子也做得不错，像是走钢丝，她的平衡术掌握得好，不是好，而是炉火纯青。她从婚外找到了激情，一点儿也不影响她回家做个好妻子，做个好母亲。
麦芙蓉想，要是她女儿海米知道了会怎么样呢？她笑了一下，海米还小，什么也不懂。那么，要是她先生何朗知道了呢？他会怒发冲冠吗？会把李寻欢打个稀烂吗？
是个周六的下午，麦芙蓉打开了白可可的摄像头，依然监视她，目睹别人的生活好像能上瘾，至少比电视剧好看。
白可可坐在电脑前，坐了很久，她点开了李寻欢的QQ，然后又关上，再点开，房间里很安静，不见何朗，也不见海米。
麦芙蓉的心猛烈地跳着，她预感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果然。
白可可说，在吗？
李寻欢说，在啊。
白可可说，我一个人在家。
李寻欢说，人呢？
白可可说，一起回小白爷爷家了，明天回来。
李寻欢说，闲着？
白可可说，讨厌！
白可可说，我准备待会儿煲你爱喝的汤。
李寻欢说……
麦芙蓉立刻关了电脑，出门上的士，朝着白可可那个小区附近赶去。
她站在一棵树下看着对面的小区门口，不久，她看见了一辆的士停在小区门口，李寻欢下来了。
三分钟之后，麦芙蓉报了警，那么恨，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她说了非常具体的位置，楼层号，门牌号，她说，一个女人接客，声音扰民……
十几分钟之后，她看见一辆警车停在小区门口。她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她想象了一会儿那个场面。
正准备离开时，她看见何朗牵着海米的手朝小区里走。
这太突然了，抱着布娃娃的小姑娘让麦芙蓉突然难过起来，她跑过马路，喊，海米，海米！
父女俩转过身看着她，脸上都有疑惑。海米说，阿姨，可我不认识你呀。
麦芙蓉说，可我认识你啊，我在学校见过你啊。
海米说，那你也是老师吧？
麦芙蓉摇头，把眼泪都摇出来了。
两天之后，何朗找到麦芙蓉，说，为什么报了警之后，又要阻止我们呢？麦芙蓉说，我就是觉得那一幕一点儿也不好看，不管对大人，还是小孩儿。
何朗说，你是个好人。
麦芙蓉愣在那里，何朗给她深深鞠了一躬，走了。
那一刻，麦芙蓉好像释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