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邻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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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3年

乔宝蓝最近一直有些恍惚,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

  因为差点失手摔死一个六个月大的男婴,李明宽决定带她搬到彩云小区去住。是新楼盘,卖得并不好,他们搬进去的时候,那里不过寥寥的几户人家。也好,安静,适合老人和病人居住。

  这里偏僻得不像话,开车两个半小时能抵达城区已算幸运。就连售楼小姐都显得业余,裙子太短,衬衫太瘦,而且,她和李明宽聊得太过欢畅。

  但是和李明宽一起从客厅出来后她的神色就变了,小心翼翼,极不自然。

  乔宝蓝冷笑,李明宽这是又在四处宣扬自己的事了。他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乔宝蓝的事,这样他和售楼小姐搭起讪来,会显得不那么罪过。

  和男人相处久了你就知道,花心的男人不是最可怕的,会演戏的才是。他能让你饱受背叛之苦的同时,依然好名声在外。

  和售楼小姐聊够了,李明宽亲昵地从背后揽住乔宝蓝,轻轻问,喜欢么,宝贝,这栋房子。

  他看不见乔宝蓝脸上的厌恶神情,即便看见了乔宝蓝想也会被他忽略。这栋房子阴森森的,除了那个朝南的宽敞阳台,没一处让乔宝蓝喜欢。

  乔宝蓝很快青睐上这个阳台。因为没几天,乔宝蓝就在这里结识了伊莎贝拉。

  乔宝蓝会在论文写到关卡时,让自己停下来,起身到阳台抽一支烟。通常是凌晨一点,城市睡得和李明宽一样死。所以当乔宝蓝看见同样失眠的伊莎贝拉出现在隔壁阳台时,心里有种莫名的欢喜。

  乔宝蓝递过一支烟,同她搭讪。

  伊莎贝拉轻车熟路地接过来点燃,她抽烟的样子比乔宝蓝好看。

  乔宝蓝一直很想成为伊莎贝拉这样的女人,妖冶里带着狡黠和强势,什么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什么事都不能让她花容失色。当乔宝蓝告诉她自己搬家是因为差点失手弄死邻居家的男婴时,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反而说,那孩子一定很吵。

  是,吵到乔宝蓝快要疯掉,吵到乔宝蓝无法专心写论文。所以乔宝蓝趁着夜色从阳台跳进他的家,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能让他永远不哭。尽管最后乔宝蓝没成功,但不骗你,要是有机会,乔宝蓝还会那样做。

  最后乔宝蓝说,我其实是一个神经衰弱症患者,搞不好会很危险,你还确定要和我做朋友吗?

  伊莎贝拉笑着问,会比你那个花心的未婚夫还危险?

  这真是再讽刺不过的事。唯一看出李明宽不忠的人,竟然是个路人。

  乔宝蓝身边的亲朋好友都不相信李明宽会是个对爱情不忠的男人。乔宝蓝那么差的脾气,发起疯来连爹妈都忍不了,可李明宽就忍了。

  这是他最高深的地方,能连乔宝蓝都发觉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可乔宝蓝能感觉到李明宽不爱自己了,不仅不爱,还在试图从乔宝蓝身边逃离。尽管没什么确凿证据,可乔宝蓝是女人。女人有时候辨别情变的工具,一颗心就够了。

  初时接受不了,没办法,只能和他吵。吵得凶了,李明宽就拿乔宝蓝的神经衰弱症说事。他说乔宝蓝多疑,有妄想症。乔宝蓝又差点害死那个男婴,更为他的论断提供了有力证据。

  乔宝蓝没跟任何人解释,那晚潜进男婴的家,只是想给他递点玩具。他有一个没什么责任感的年轻妈妈,不知受了什么苦,那样深的夜,放着幼小的儿子不管,夜夜买醉。乔宝蓝只好从窗户爬进去,试图制止他的啼哭。

  可这一幕被李明宽撞见了,他一口咬定乔宝蓝是去加害那孩子。没人会信乔宝蓝的,因为李明宽断定完了乔宝蓝是去加害男婴后,再在旁边替乔宝蓝辩白,他说那孩子确实吵,不怪乔宝蓝,真的不怪乔宝蓝。

  乔宝蓝于是把大学里快忘干净的心理学知识重新翻出来。乔宝蓝就快找到证据了,证明自己只不过睡眠质量差一点,心理没问题。乔宝蓝父母都是搞科研的人,他们信任数据,胜过自己的女儿。

  乔宝蓝最大的安慰,就是这期间遇见伊莎贝拉。

  她洞悉乔宝蓝的一切,仿佛来自乔宝蓝灵魂深处。她做着所有乔宝蓝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渐渐地,做那些事的时候,她也带上乔宝蓝。

  伊莎贝拉说,你知道如何运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句话吗?走,我带你去寻欢,去了你就知道了。

  寻欢作乐的过程异常酣畅淋漓,一夕之间乔宝蓝清醒过来当年苦守男人的自己多么傻,把所有的精力投注进去,换一具枯槁的容颜。遇见伊莎贝拉才知道,这有多亏。

  伊莎贝拉游走在酒吧的各色男人之间,看起来得心应手。她在乔宝蓝耳边大声问,那个穿黑T恤的男人,你看怎么样?

  乔宝蓝顺着她说的方向望过去,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肌肉男,也正朝乔宝蓝这边望过来。

  乔宝蓝说,还不错啊。

  伊莎贝拉冲乔宝蓝意味深长地笑,今晚他是你的了。

  享有除李明宽以外的第二个男人带来的性爱,新奇的感觉无端让乔宝蓝兴奋。一直幻想自己可以像伊莎贝拉那样狂放不羁、性感妖冶。这一晚,乔宝蓝做到了。

  她叫得简直就像一只鸡,那声音让她和那个男人都非常兴奋,两人一次又一次达到高潮……

  清晨醒来,想到这是第一次没睡在李明宽怀里,报复的快感让乔宝蓝笑出了声。

  可乔宝蓝很快就不笑了。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光线,乔宝蓝没看错,这竟然是乔宝蓝家!怎么会?昨晚明明说好是去宾馆的啊?伊莎贝拉呢,伊莎贝拉在哪儿?

  乔宝蓝慌得心都要跳出来,电光石火间,乔宝蓝清楚地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是李明宽!

  乔宝蓝闭上眼绝望地想,完了。

  你能想象李明宽的脸是怎样由震惊到愤怒,最后发狂的吧?

  原来这血淋淋的一幕真正上演时,乔宝蓝并不快乐。乔宝蓝颓唐地护住头,不敢看李明宽扭曲的脸。乔宝蓝猜自己有可能会挨上几耳光,乔宝蓝甚至想到李明宽可能会退婚,退就退吧,如此硕大的一顶绿帽扣下来,他杀人都不为过。

  可李明宽没杀人,甚至没动乔宝蓝一根汗毛,他面如死灰地在床沿边坐下,那张床是昨夜乔宝蓝和另一个男人欢爱的战场。他就那样僵直地坐着,不发一言。听见他发出的号啕痛哭时,有那么一瞬间,乔宝蓝确实恍惚过,是不是这几年,真的冤枉他了。李明宽像个孩子那样哭了好一会儿,哭到声音都有气无力的时候,突然哑着嗓子说,不怪你,都是我的错。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但让你这几年来这么痛苦,我该负全部责任。是我没照顾好你。

  以往他说这话,乔宝蓝只当是假惺惺的蜜语甜言。可眼下她都把野男人带到家里了,他还能这样说,乔宝蓝愧疚得不知道如何回应。她也默默地哭了,她把戒指摘下来递给他说,退婚吧,我同意。

  李明宽不收,他疯了一般揪扯自己的头发,疯一般地发问,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是在问乔宝蓝,他却几乎把自己折磨得半死。

  无奈,乔宝蓝只得一五一十地把和伊莎贝拉相识到交往的过程告诉他。乔宝蓝其实想替自己辩白说,自己是被一个坏女人勾引坏的,但那有用么?乔宝蓝已然坏了,把李明宽伤了。

  李明宽从头听到尾,眼睛却越瞪越大,到最后他连声音都变了。

  他说宝蓝,我们隔壁,根本就没住人啊。

  乔宝蓝和李明宽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个很业余的售楼小姐打电话查看隔壁房子的入住记录。那女孩在乔宝蓝和李明宽异常恐怖的目光里吓得哆哆嗦嗦,好半天才打开门。

  房子里空无一人。

  确定这不是什么灵异事件,那么,就是乔宝蓝的脑子出问题了。研究了那么久的心理学,乔宝蓝不会不清楚,类似的病症叫作人格分裂。和伊莎贝拉有关的一切,都是乔宝蓝的臆想。

  可伊莎贝拉的音容笑貌那么清晰地闯进乔宝蓝的脑海里,她怎么不会是真的?她抽烟的样子那么好看,她还带乔宝蓝去过各色酒吧夜店……

  到最后乔宝蓝绝望地发觉,她们确实没有过身体上的接触,聊天时,也没有旁人可以作证。一直以来,都是乔宝蓝在自言自语,然后独自一人换上性感暴露的超短裙,奔赴酒吧。

  乔宝蓝压抑太久太想变坏,但她不敢,她只好想象出一个伊莎贝拉,诞生在她灵魂深处的伊莎贝拉。原来乔宝蓝真的有病,病得不轻。

  送乔宝蓝去精神病院疗养的决定全家人全票通过。乔宝蓝没有反驳的余地,病人没有发言权。

  乔宝蓝那做了一辈子精神学教授的老父亲老泪纵横,亲生女儿得了这样的病,他却束手无策。好在,李明宽的举动给了他们些许安慰。

  李明宽执意要等乔宝蓝病愈了举行婚礼,乔宝蓝父亲执意不答应。他说他清楚乔宝蓝的病,不是一朝一夕能治愈的。而李明宽还有似锦的前程,他是乔宝蓝父亲的得意门生,不久就要接替父亲坐上系主任的位子。父亲对他的宠爱,不比乔宝蓝少。

  他们的话被躲在门外的乔宝蓝听得真切,看见李明宽一味地摇头垂泪时,乔宝蓝冲进去,抱住李明宽痛哭。已经冤枉了他这些年,这时候再挡着他去寻找幸福,乔宝蓝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李明宽终究没拗过乔宝蓝的以死要挟。他答应从此淡出乔宝蓝的生命,去结识更适合的女孩。

  在疗养院的日子乔宝蓝很平静,状态很好,病情竟出奇好转,很快就出了院。亲人们说起李明宽再婚的消息,乔宝蓝假装没听见。听说新娘是李明宽的学生,年轻漂亮,暗恋了他许多年。乔宝蓝祝福他们。

  只是乔宝蓝没想到,会再遇见伊莎贝拉。

  看见她的第一眼乔宝蓝以为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但很快乔宝蓝发觉不是。她就坐在乔宝蓝的隔壁桌,是真真切切的大活人。同她坐在一起的,是那个裙子穿太短的售楼小姐。在她们很大的交谈声里,乔宝蓝频繁地听见李明宽的名字。

  乔宝蓝听见伊莎贝拉说,那个女人真够惨的,被老公弄成精神分裂症,自己还不知道。

  乔宝蓝听见售楼小姐说,不过呢,换作乔宝蓝,也受不了那么神经兮兮的黄脸婆。李明宽不仅脑袋瓜子灵光,就连做爱水平也比一般男人高超啊。

  伊莎贝拉抽烟的样子一如既往地好看,但此刻她的笑声,像鬼神的哭号,撕裂了乔宝蓝的心。不知道呆了多久,乔宝蓝听见身体深处传来一个声音,好像出自另一个乔宝蓝。

  那个声音很遥远,听起来很奇异。它说,杀了她们。杀了她们,再杀李明宽。

  乔宝蓝并没有因这句恐怖的话而变色,乔宝蓝发觉自己轻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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