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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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11年

1

  叶楠又做那个梦了。

  梦中是铺天盖地的水,黑压压、阴沉沉地向他袭来,他像一只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泡在水里,任由冰凉的液体灌进嘴巴,充进肺部。渐渐的,他终于喝不下去了,挺着一个被水灌得圆滚滚的肚子一点一点沉向了水底。

  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水面清晰、水底清澈,他惊讶地看到了躺在水底软沙上的自己。

  那张脸上,挂着一丝诡异而僵硬的笑容。

  叶楠醒来的时候,天刚亮,晦暗不明。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经记不清楚做过多少次这个梦了。

  任何事情一旦不停地重复起来,就会变得诡异。想一想,假如你每天深夜都会看到一个人幽幽地来到你家窗外的小公园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同一种装扮,同一种姿势、同一件事情,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意外地发现,那个人竟然就是你自己,你会不会觉得恐怖?

  叶楠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总觉得这个梦不简单,它深邃、它黑暗,它似乎预示着某种征兆。不怀好意。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叶楠狐疑地拿起电话,这么早会是谁?出乎意料的是,电话竟然是警察局打来的。

  一个警察口气生冷地说:“请问,是叶楠吗?”

   叶楠愣了一下,说:“是我。”

  警察说:“请你来一趟警局,我们有些事情要问。”

  叶楠那种不妙的预感又突如其来,他说:“有什么事吗?”

  警察说:“你和杜林是朋友吧?他昨晚死了。”

  一路上,叶楠的后背一阵毛呼呼的,他无法相信杜林会死。直到来到警局,警察的话确实不得不信了。杜林的确死了,死在自己家的卧室里。警察出示了照片给他看。照片很清晰,杜林跪在浴缸旁边,胸膛支撑在浴缸的边沿,脑袋像个气球一般漂浮在浴缸里,里面的水溢了一地,光亮的瓷砖墙壁上,一个不大清晰的脏手印印在上面。

  警察问:“我们想问问你,你最近一次是在哪见到杜林的?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叶楠不知所措地说:“好久没见了。”

  警察继续问:“他平常有没有什么仇家?”

  叶楠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警察迟疑了片刻,说:“你知道不知道浴室墙壁上的那个黑手印是谁的?是林原的。我们已经比对过他的指纹了,一模一样。你应该也认识林原吧?”

  叶楠目瞪口呆地望着警察,说不出话来。

  叶楠当然认识林原,想当年在高中的时候,他和林原还有张涛、杜林是三个最要好的伙伴。警察的口气很明显,他们怀疑林原杀害了杜林,但这不可能。林原在高三那年出了一次事故。他们都记得,林原在春游的时候掉进了湖里,等大家把他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昏迷,送到医院之后,因长时间缺氧性休克,成了植物人。整整三年了,他依旧躺在医院里。植物人怎么可能杀人!?

  从警局走出来,叶楠感到暖洋洋的夏日突然冰冻了似的,冻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2

  张涛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阴得很沉,看样子要下雨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女友权聪说好要在家为他庆祝的,他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大学生活枯燥无味,最大的乐趣可能就是交到一个漂亮的女朋友,花前月下一番了。想起权聪那张掩映在蛋糕烛火下的脸颊,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张涛没有住学校宿舍,他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

  那房子离学校不远,但很偏僻,坐落在一片预备拆迁的棚户区中。

  天上似乎真的要下雨了,远处不时雷电交鸣,偶尔从天空滑过一道白色刺目的闪电,像个大口子。

  张涛加快了脚步,一闪身钻进了胡同里。

  胡同很窄,像蛇肠子蜿蜒曲折,大晚上望过去黑压压地似乎没有尽头。棚户区的居们大部分都搬走了,没有路灯,没有窗内的灯火。矮秃秃的房子像一座一座的坟包,死气沉沉。

  转过一个弯后,张涛突然停了下来,他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他回头看,是无尽的漆黑,向前看,是无尽的漆黑,朝左右看依旧是无尽的漆黑。岔路口的四面八方都是黑秃秃的,没有一个人。他继续走,可是走了不一会儿,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张涛觉得事情不妙了,难不成他是被坏人跟上了?他想起了前一阵发生的一件事情。

  那也是个大学生,也是在这条胡同里,也是个漆黑的夜晚。那个大学生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月影子前进,他可能是去找人,可能是回家,不过,最终他都没能如愿以偿,他遇到了一个坏人,那个坏人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猛地出现在他身后,一棒子就结束了这个大学生的生命,他把他的后脑敲出了一个大窟窿。

  事情的详情究竟是不是这样,张涛也不清楚,反正他看的那张小报是这样写的。

  张涛当时并没在意,不过,此时此刻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要步那个大学生的后尘了。

  张涛提起了心,他故意放缓了脚步,—边走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果然,那个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像是做贼心虚一般,紧紧咬着他的影子。他悄悄地从书包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他今天从同学那里借来玩的。

  那是一把蒙古刀,开了刃的,一刀就能捅死一头牛。

  蒙古刀握在张涛手里,月光下一闪一闪地泛着寒光。那个暗地里的贼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刀,脚步声突然就消失了。

  张涛得意地笑了,收起蒙古刀,继续大踏步地向家中走去。

  天上突然暴雨倾盆,张涛顶着书包飞快地消失在路口,身影逐渐没入黑暗中。这时,一个人缓缓从墙后走了出来,雷电忽明,他的影子忽闪忽闪地照在水坑里,看不清他的模样。他手里拎着一根棍子,身上套着蓝白格子的衣服,一动不动地望着张涛消失的巷子口。

  张涛回到家后,权聪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屋内黑灯瞎火,只有桌上蜡烛的光芒闪闪烁烁,昏昏黄黄。权聪坐在蛋糕后面,盯着他微微笑,黑暗吞没了她的身体,她只露出一颗大脑袋来,那张脸也被烛火照得昏昏黄黄,人不人鬼不鬼的。

  张涛吓了一跳,很快就笑了:“你要吓死我啊!”

  权聪从蛋糕后面跳出来,一把抱住张涛:“生日快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手机,“这是礼物。你不是说你的手机前一阵子坏了吗,我给你买了个新的。”

  张涛狠狠亲了权聪一口,说:“还是我女朋友心疼我。”

  张涛把SIM卡装进新手机里,手机很快亮了,屏幕疯狂地闪烁,竟然有无数条未接电话和留言,全是叶楠的。他好奇地打开其中一条语音留言,电话里响起叶楠的留言:“张涛,我是叶楠,收到留言后请和我联系。因为,杜林死了,被林原杀死了!”

  张涛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不说话了。

  屋内突然刮起了风,像是故意有人对着蜡烛吹气,眨眼之间将蜡全吹灭了,空气都黑了下来。

  权聪也打了个冷颤,说:“张涛,不好了。”

  张涛回过神来说:“怎么了?”

  权聪说:“你没听说过吗,过生日的时候如果蜡烛被风吹灭了,那这个人就永远过不了下一次生日了。”

  权聪的话太深邃了。黑暗中,张涛身不由己地缩紧了脖子。

  

   3

  权聪离开后,整个晚上,张涛给叶楠打了无数个电话,根本没有人接。他睡不着,他和叶楠一样不相信植物人能杀人。他望着忽明忽暗的天空,越来越觉得事情深邃了,忽然之间,他想起了今天回家时见到的那个人影子。那个人影子虽然只是一闪便不见了,但他看见了那个人身上的衣服──蓝白格子。

  张涛想到了医院,想到了医院病房里的服装──蓝白格子的病号服!

  外面的世界黑了,张涛的世界也黑了,他辗转反侧更睡不着了,他决定明天先去找叶楠。

  张涛第二天就找到了叶楠家。

  依稀还记得叶楠家的住址,是这个小区的三号楼,三零四。他气喘吁吁地爬上楼,礼貌地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叶楠的父亲,老人显得很颓废,似乎几天没睡觉了。无力地望着张涛说:“你找谁啊?”

张涛赶忙解释:“叔叔,我是叶楠的高中同学,我……”他话还没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张涛看到了一张照片,就摆在客厅的中央,那是一张黑白色的照片,叶楠的笑脸诡异地印在里面,望着他。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叶楠的父亲已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天喊地、撕心裂肺地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大概明白了──叶楠死了!

  那一天,张涛从叶父嘴里知道了叶楠的死因。原来叶楠就是报纸上刊登的那个大学生,就是那个脑袋被人敲出一个大窟窿的大学生。他好像恍然明白了什么,那晚叶楠出现在那个棚户区,一定是去找他的,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告诉自己,可是又联系不上自己,这才四处打探亲自去找他。

  张涛忽然之间就想通了,报纸上登的意外根本就是一次策划良久的阴谋,先是杜林,然后是叶楠,下一个就是他自己。

  张涛脑子乱了,临走时,他问叶父:“叔叔,那叶楠的死警察没有说什么吗?”

  叶父说:“说了,可是说了等于没说。小楠是被他杀的,可现场留下的凶器上的指纹居然是一个植物人的。你说这怎么可能!?”

  张涛后背一阵凉飕飕地。他蓦地想起了林原,那个躺在医院里已经三年的植物人。

  从叶楠家出来,张涛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他决定去医院看看那个三年没见的老同学林原。

  林原的父母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上高中的时候张涛、杜林、叶楠经常跟在林原的身后,替他摆平一些坏学生的纠缠,当然,每一次林原都会给他们一些奖励,比如下馆子撮一顿,比如,带他们去自己家的别墅玩,渐渐的,四个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越来越熟。

  林原出事之后,林原的父母便把林原安排在了市里最好的医院里,但从此便很少露面。

  林原仿佛成了一个世外之人,年复一年地躺在那个冰冷的病房中。除了护工、护士和医生,没人理他。

  张涛在医院见到林原时,病房里没有一个人,正是午饭的时候,值班走廊里只有一个护士,趴在桌上狼吞虎咽地吃着盒饭。他径直走进了单人病房中,那个护士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狼吞虎咽。

  林原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稍微胖了些,他身上插着乱七八糟的管子,一动不动地躺着。

  张涛走近林原,突然,他看到了一双拖鞋,那双拖鞋藏在床下,只稍微露出了一个脑袋,上面沾满了泥巴,黄色的,干拉拉的泥巴。他哆嗦了一下,那泥巴他认识,是棚户区那片黄土地上特有的泥巴,他拿起来仔细看,拖鞋底子上明显是黄土和雨水混合后的痕迹。他忽然又想到了昨晚那个雷电交鸣的雨夜,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黑影子。

  张涛不知所措了。这时,那个小护士走了进来,一边吃盒饭一边指着张涛问:“喂!你谁啊?家属吗?”

  张涛回过头来:“不是,是以前的同学。对了护士小姐,我问下你,林原他出去过吗?”

  护士差一点噎着:“你神经病啊!植物人怎么出去!?”说完,摇头晃脑地走掉了。

  张涛定定地望着林原,是啊,植物人怎么可能走出去呢。

  

   4

  高中同学聚会在母校旁边的一家高档餐馆里。张涛带着权聪一起去了,他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穷,没人看得起他,那个该死的贵族高中他实在不知道父母为什么绞尽脑汁也要把自己弄进去。现在不同了,他上了名牌大学,还交了权聪这样一个富有的海归女朋友,他能好好炫耀一把了。同学们都变了,胖了高了,变得不认识了。只有一个人没变──方笑笑。

  方笑笑以前就是学校的校花,三年不见了,她还是那么动人。她刚从国外回来,这次聚会也是毕业后第一次和大家见面。

  张涛和权聪是最后到的,人凑齐了,大家开始边吃边聊。期间,不知是谁偶然提起了叶楠、杜林和林原,大家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声音也低了,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看来,对那件事情大家多少都知道一些。

  有人吹气般说:“听说了吗,据说叶楠、杜林的死亡现场都发现了林原的指纹。”

  有人说:“怎么可能?林原可是植物人啊!”

  还有人说:“是不是闹鬼了!?”

  人们嗤之以鼻:“怎么会,林原好歹还活着啊。”

  那个晚上大家交头接耳,只有张涛一直沉默不语,但不说话不等于没有听。大家越说越诡异,不知道是谁压低声音说:“我听说人死了真的有魂魄,七天之内会一直跟在自己的尸体旁边,入土为安之后才离开的,而像那些个疯子、傻子其实就是活死人,他们的魂儿早就没了,可他们又一直不死,魂魄也就一直跟在他们自己的背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涛那晚灌了很多的酒,他想把自己麻醉。

  那天散场之后,权聪搀扶张涛回到了家。安顿好张涛之后,便离开了。

  那晚,张涛睡得很沉,半夜醒来的时候,他口干舌燥。摸索着向厨房走去找水喝。冰箱里总有大瓶的冰水,他迷迷糊糊地拿出来就喝。他喝着喝着,忽然觉得水的味道不对,咸丝丝、苦涩涩地。他睁开眼睛望去,脑袋一下就炸开了——他竟然抱着个人头。

  那是林原的人头,他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只是大张着嘴巴,嘴巴里不停地向外流着水,似乎无穷无尽。

  张涛惊叫一声,像个皮球一般把林原的脑袋摔在地上。其实,张涛是做贼心虚。

  林原高中时期的那次事故,并非意外。那一次的春游,林原是被叶楠、杜林、张涛合伙推下水的。他们三个本来是想向林原借些钱,说是借,其实就是要。可是林原并不想给他们,还狠狠数落了他们一顿。那个晚上,三个人气坏了,夜深时,趁着别人都在睡觉,三个人故意把林原约了出来,他们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林原的,可是林原根本不吃他们那一套。四个人终于扭打在了一起。

  期间,不知是谁一把将林原推进了旁边的水里。

  林原不会游泳,他像块石头一般很快沉了下去,三个人站在岸边也慌了。最终还是跑回去叫来了老师,可是一切都晚了,林原溺水的时间太长了,生命是抢救过来了,可却变成了植物人。

  那一次,三个人吓坏了,他们本以为林原那对有钱有势的父母一定会彻底调查这件事情,可是,出乎意料,林原的父母并没有追究,只是把林原安排到了医院,一躺就是整整三年。

  三个人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从此开始各自的生活,逐渐遗忘了这件事情。

  可是现在,一切又回来了。

  

   5

  几天过去了,张涛根本就无心上课,他每天都要来来回回地往返医院数趟,看到林原依旧躺在那里,才安下心来。他经常开始臆想,恍惚中,他总会看到空无一人、夜深人静的病房,看到林原,他能动了,他在无人的病房猛地睁开眼睛,猴子一般迅速地拖拉起鞋,忽闪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张涛知道,他是来杀他的。

  张涛也怀疑过林原,怀疑林原的病症早就好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植物人突然苏醒的病例在世界上并不十分罕见,林原只是在装。可是他私下打探来的消息,却不是自己所想,林原真的是一个植物人,根本没有苏醒。

  张涛开始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怀疑。

  他成了一只丢进猫洞的老鼠,每天都胆战心惊的过日子。这天,张涛又在家里憋了一天,他哪也不想去。日头渐渐西落,他吃了饭开始看电视,看完电视就跑去睡觉了。他睡得很沉,从来没这么沉过,鼾声雷动,有些迥异,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突然有了声音,是脚步声,很轻,夹杂着张涛的鼾声,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卧室的门突然拉开了,月光下,一个身穿蓝白格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张涛还在睡,还在打着山响的鼾声,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

  那个人悄悄逼近了张涛的床,手里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他没有犹豫,一刀就刺向了床。棉被凹下去了一大块,刀子轻飘飘地没有触感──张涛竟然不在里面!这个人掀开棉被,一下就傻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重重地被击了一下,一下晕倒在地上。

这根本不是什么魂儿,明明就是个人。

  灯光明亮,张涛像个得胜的将军一般坐在椅子上,那个人终于醒了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张涛阴森森地笑了:“真的是你!?我们的大校花,方笑笑同学。”

  方笑笑挣扎了一下,无果,索性也冷笑起来:“没错,就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聪明!”

  “不是我聪明,而是你太笨了!”张涛翘起腿,“你如果要杀我们,不如索性就自己直接上,扮成林原那个植物人装神弄鬼也太假了。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去见林原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那双拖鞋根本就不应该出现,一个植物人终年不下床走动,他怎么可能用得到拖鞋。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确实也吓到了我。真正让我怀疑你的,是叶楠发给我的短信。”

  “短信!?”方笑笑不解地说,“什么短信?”

  张涛继续说:“你在杀死叶楠后,犯了一个大错误,那就是完全没有检查一下他是否当场死亡。人的生命是很顽强的,与其说叶楠是被你打死的,不如说他是失血过多死去的。你打死他的那一个瞬间,他一定发现了你的真面目。在你匆匆离开之后,他用最后一丝力气给我发了一个短信。”

  方笑笑不敢相信:“短信的内容是什么?”

  张涛说:“一个笑脸。当时我也很迷惑,也许叶楠当时确实没有力气打出一整个名字来,所以只能留下这个意味深长的短信。不过那次同学聚会,当我听到同学们说你刚刚回国,而且回归的时间,正是杜林被杀的那天,我忽然就恍然大悟了。”

  方笑笑似乎明白了:“我懂了,那个笑脸就意味着我的名字,方笑笑。”

  张涛继续说:“是的。不过当时我仍旧没有怀疑你。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你要杀死我们的原因,后来,我在医院的护士那里听说有一个女孩去看望过林原,护士叙述的长相和你一模一样,再后来,我从老同学那里打探到了你和林原当年的事。还真是浪漫啊。”

  方笑笑突然大笑了起来:“没错!我爱林原!所以我恨你们!本来我们两家商量好,只要等我们大学毕业,便给我们订婚的。可是,这一切都被你们毁了,林原变成植物人后,父母自然而然地取消了两家的约定,我被逼去了国外。”

  张涛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是我们害的林原?”

  方笑笑说:“实话告诉你,那晚我什么都看见了。你们打电话约林原的时候,林原正跟我在一起。他被叫走后很久没有回来,我担心就跑到了河边,我什么都看见了!”

  张涛说:“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方笑笑怪笑起来,“报警能把你们怎样,无非是上少年法庭,坐几年少年监狱,林原没有死,你们也不用死。所以当时我忍了,我要等待,替林原亲手一个一个地把你们都杀了!”

  张涛不说话了,他埋着头,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6

  几天后,市里的大报相继报道了一起凶杀案,著名华人企业家、橡胶大王的千金方××离奇被人杀害在家中,现场留下了不少嫌犯的指纹,根据调查,指纹竟然是一个植物人的。

  张涛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得意地笑,这一切当然都是他做的,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吗。指纹是案件破获中最为重要的线索之一,林原的指纹一定会让警察们找不到北的。想到这,他又拿出了那双手套。那是一双薄而透明的橡胶手套,就像医院中医生手术时带的一次性卫生手套。这是他从方笑笑手上拔下来的。

  这幅手套是方笑笑特意请国外一位高级橡胶技师秘密制作的。

  其实原理很简单,她在看望林原的时候,特意用印泥印下了林原双手的指模,然后通过电脑扫描之后,直接将文件在网络上传送给国外那位老技师,那位老技师很快就为她制造了一双印有林原指纹的手套,这样一来,她就轻松地拥有了林原的指纹。而叶楠和杜林死亡现场的凶器和指纹,就是她故意留下来的,一来可以吓唬下一位被害者,二来,可以迷惑警察。

  这当然都是张涛从方笑笑嘴里逼问出来的。

  解决了心头大患,张涛几天来显得格外轻松。

  这天是星期日,张涛和权聪打算趁着即将到来的假期出去旅游。他们买了不少旅游装备,在房间里足足收拾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权聪做了饭,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吃完饭后,开始翻找旅游杂志。

  张涛说:“小聪,你选一个地方啊,你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权聪不语,只是怪笑地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张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咚”的一声栽在了地上。权聪望着他,阴森森地笑了。

  又是这间小屋,张涛再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像之前的方笑笑一样被绑在了椅子上,而权聪就坐在他的对面,意味深长、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他不解地说:“小聪,你这是做什么!?”

  权聪冷冰冰地说:“报仇!”

  “你……”

  权聪冷哼一声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对兄妹是孤儿,他们在孤儿院相依为命,但不久,两个人就分别被人领养了,妹妹被带到了国外,哥哥被一个有钱的商人领走了。一眨眼就是十几年,妹妹一直在寻找哥哥,有一天,她在国外偶然之间认识了一个女孩,女孩竟然就是哥哥高中的同学。这个女孩就是方笑笑,那对兄妹就是我和林原。”

  张涛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说:“这……这不可能。”

  “但这千真万确!”权聪继续说,“是方姐将哥哥的遭遇全部告诉我的,从那天起我们两个发誓要对你们报复,我是第一个回国的。当我看见植物人的哥哥,我恨透了你们,十几年来我一直想和我哥哥相认,可是现在亲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真正疼爱我们兄妹,哥哥的养父母也只是拿哥哥当作商业工具,他们本想要哥哥和方姐大学毕业后结婚,两家联姻,从此得到更多的资产支持,可哥哥成了植物人之后,他们竟然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了。”

  张涛知道自己完了,他拼命乞求道:“小聪,你听我说,那是一次意外!”

  权聪笑道:“你不用说了,方姐什么都告诉我了。实话告诉你,杜林是我杀的,指模手套有两幅。叶楠才是方姐杀的。我感激方姐即使在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把我说出来,所以,为了哥哥,为了方姐,我一定要杀了你!”她说着,带起了手套,逼近了张涛,“你不是要旅游吗,我这就送你去……”

  张涛挣扎着,却没有一点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权聪向他走来,冰凉的橡胶手套缓缓掐住了他的脖子。

  几天之后,权聪去自首了。就在那天,三年没有醒过来的林原,睁开了眼睛。

   选自《都市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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