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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取了荆州，又想得西川。
仿佛有了心灵感应。这时，西川有一个人在想，西川这么好的地方没有明主来守，如果让刘备来做西川之主多好啊。此人叫张松，是西川刘璋帐下的一个别驾。张松愿把西川拱手献与刘备。他决定亲自到荆州去一趟。
张松来荆州之前，与他的哥哥、广汉太守张肃发生了争执。张肃说，弟弟此去是想把西川献给刘备吗?张松说，正是。张肃说，古人云，烈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我们哥俩在贫困之时投奔刘璋，蒙刘璋不弃，收留下来。他对我们恩重如山，现在你却拿他的土地去献给徒有虚名的刘备，这难道不是卖主求荣吗?
张松说，不然。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刘璋虽为西川之主，可他禀性懦弱，缺乏主见。此等人想守住疆土亦不可能，更遑论开拓疆土、建功立业。我们与其坐而等待别人来选择自己，不如主动去选择明主。我纵观天下，只有刘备值得信赖。如果他能入主西川，是西川百姓之福啊。
张肃说，可你为什么不把西川献给曹公，偏偏要献给刘备呢?
张松说，当今天下，同时拥有聪明诚实的人，才能称为明主。曹操聪明而不诚实，过于暴戾，非明主也。刘璋虽诚实而不聪明，必将受制于人，亦非明主。唯刘备聪明而诚实，仁义布于四海。龙岂池中物，乘雷欲上天。刘备他日必能荡平宇内，成就霸王之业。
张肃说，南海有一条鱼。它不满足于在海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却希望能到岸上去接受阳光的沐浴，以为那才是最理想的境界。有一天，它被冲到沙滩上想再回到海里，已经晚了，最终被阳光烤死。你在西川刘璋手下干得很好，现在却要引刘备入川，这跟离开大海到岸上晒太阳的鱼有什么两样呢?
张松说，我听说，北方有一种鸟，成天卧在窝里，饿了，就张开嘴，妄想天上有小虫子能无意中掉到它嘴里；冷了，也不想出来加固它的窝巢。最终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这难道不是很可悲吗?我还听说，北海有一种鸟，其名为鹏，它展开双翅，如天边的云朵，拍打双翅能像旋风一样飞到九万里的高空，没有人知道它的志向有多远。你说他们谁的人生更有价值呢?
张肃说，伯夷叔齐乃古之圣贤，二人情深意笃，宁饿死在首阳山也不愿分离。如今，你要助刘备取西川，我要助刘璋守西川，如水火不能相容。弟弟应该想一想伯夷叔齐呀。
张松说，伯夷叔齐为兄弟之情而废国家大事，不足取也。我意已决，兄长就不要再说了。
张松离开西川，到荆州见刘备，将《西川地形图》拱手献上。刘备在张松帮助下，很快进入西川。经过一番苦战，进逼成都。可这时候，张松却被刘璋抓了起来。告密的人正是张肃。
之前，张肃来见张松，说，兄弟，你怎么能真的这么做呢?我们可世受刘璋恩德啊!
张松笑了，等刘皇叔一到成都，我里应外合，大事就矣。我们可以施展才华，不负平生所愿。
张肃出了张松的府第，来到一个酒馆喝酒。酒一杯一杯下肚，菜却一筷没动。他很矛盾，想起许多往事。这兄弟俩感情可非同一般。父母早逝，他们寄居在叔父那里。叔父对他们兄弟还行，可婶子对他们却很嫌弃，见到他们吃一点喝一点，就来气，经常瞪着眼，给脸色看。没办法，他带着张松出来谋生，幸亏遇到好心人相助，供他们读书。张肃和张松都很聪明，特别是张松，记忆力特好，过目成诵。后来，兄弟二人带着理想和才学去投奔刘璋，路遇大雨，被困深山。张肃把最厚重的衣服披在弟弟身上，把仅存的干粮给弟弟吃。自己穿着单衣，忍饥受饿。好不容易见到刘璋。刘璋对他们不错，给他们封官。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可是弟弟偏要把西川献给大耳贼刘备。这是恩将仇报啊。他张肃也有志向，也知道刘璋性格懦弱，非守业之主。可是，谁献了西川，我们哥俩也不能献啊!
不知喝了多少杯。最后，张肃起身，出了店门。打马扬鞭，来见刘璋。
张肃拿出一封书信。原来，他早已偷偷地取得一封张松与刘备的通信。刘璋冲天大怒，传令将张松满门抄斩。可怜张松，还在睡梦中，就被抓了起来。他仰天长叹：未能见刘皇叔入主成都，我死不暝目!
不久，刘备果然进入成都。举城庆贺，文武皆有封赏。有人对刘备说，功劳最大的张松却没能得到您的封赏啊。刘备想，是啊，张松哪儿去了?怎么没来见我呢?这人说，张松已经被他的哥哥出卖，被刘璋处死了。哥哥怎么能出卖弟弟呢?刘备命人找来张肃。
刘备说，你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害死了你弟弟全家，未免太无情无义了。张肃面无惧色，说，我与张松乃兄弟之义，为私；我与刘璋乃君臣之义，为公。我岂能以私废公。
刘备说，算了算了，以前的事就不谈啦。你愿意跟我共创大业吗?张肃说，现在我只求速死，并恳请明公将我与张松合葬一处，以此来补偿曾被我舍弃的兄弟之义。刘备说，你太认真了，跟谁干不是干呢?活着比什么都好啊。张肃摇摇头，抢前一步，触柱而亡。刘备叹了口气。左右无不落泪。
刘备将他们兄弟合葬一穴，称“兄弟冢”。
刘备很感动，但他很快把这事忘记了。因为他很忙，西川的一大摊子事需要他去收拾。
更何况，这些死去的人，对他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选自《雨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