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父亲去世那天,母亲扑在父亲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母亲是在25岁那年才嫁给父亲的。父亲是农民,而母亲是村里小学的教师。母亲不但把书教得风生水起,还是整个村里最漂亮的姑娘。那时,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走到一起。结婚前,父亲很少进入过母亲的视线。那时母亲的眼里只有村里的大柱。
大柱是母亲的同学,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村里还有一个同学叫玉娟。他们三个经常在一起聚会、聊天。不久,母亲和大柱就爱得死去活来。但忽然有一天,母亲敲开大柱家的门时,大柱和玉娟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来到了母亲的面前。玉娟紧紧地挽着大柱,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尽。母亲抬头看着他们。他们的嘴唇肿了一样,红红的。他们的眼睛里,有种动物样的粗野。见到母亲,大柱低下头,玉娟却无所顾忌地盯着母亲。玉娟说,蓉蓉,实在是对不起……我不想这么做,可是没办法,我也爱大柱。
当时,玉娟的话,似一颗重磅炸弹,让母亲刹那间血肉横飞。母亲傻呆呆地立在那里。时间静止了一般。母亲终于抬起了手。母亲看着大柱和玉娟,一脸的愤怒和鄙视。母亲忘了是在大柱的家里,母亲用手往外一指,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们,你们马上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消失!消失!立马消失!说完,母亲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泣。
那天晚上,父亲从村前的小河里救起了母亲。
母亲和父亲结婚那天正是元宵节,新年的喜气还没有完全散去。那天,母亲显得特别低调,没有像那些乡下女孩子,又吹又打披红挂绿。但母亲还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走在村子里,人们都说母亲简直就是电影里的空姐。在迎亲的路上,母亲的目光相当专注,好像前边有磁石的吸引,母亲的腰身相当挺拔,好像河岸雨后的白杨。母亲走到哪里,哪里就能听到一片啧啧的赞美。
母亲就这样平静地走进了父亲的家里。
结婚后,父亲以自己的方式,把母亲捧在了手心,时时处处呵护、照顾着母亲。父亲的学历不高,又是农民,谈不上英俊潇洒,家庭也不富裕。但每到吃饭的时间,父亲总是早早地做好母亲喜欢的饭菜在家中等候。一遇天气变化,放学后,母亲总会在学校门口看见父亲。父亲把母亲接回家后,给母亲泡上茶,自己又开始了忙碌。那段时间,母亲在家里惟一的事情就是泡咸菜。父亲每次吃着母亲泡的咸菜,总不忘夸奖一番:我老葛的媳妇就是行,不但书教得好,泡咸菜的手艺也不错。
因为家穷,父亲深知赚钱不易,花几毛钱也是掰着手指头计算,但每月总要拿出一两百元钱交给母亲,说,媳妇,去买件漂亮点的衣服。那时,母亲的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一晃,元宵节的灯笼又晃悠悠地挂在了眼前。结婚一年后,母亲的脸上慢慢的又有了久违的笑容。母亲觉得,被一个人真心实意地爱着也是一种幸福!从此,母亲见人时,又是满脸溢笑。
但母亲哪会知道,厄运却一直在她的头顶盘旋。
几年后,在一个阴风惨惨的雨天,父亲再一次跳进河里救人的时候,却被上帝招去了。
母亲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后,跌跌撞撞地从学校马上就赶回了家中。看着门板上父亲的尸体,母亲全然没有了教师的形象,一下就扑倒在了父亲的身上。
母亲从此没有再嫁。一晃,十多年的时光,就犹如那装在盒子里的蝴蝶,刚一打开,一下就扑棱棱地飞走了。在这十多年里,我多次看见母亲独自一人偷偷的哭泣。我不知道母亲的心中是想着父亲还是其它。
一天,我问母亲,问她对自己婚姻的感受。
母亲说,很好。
我说,真的很好?
母亲说,真的很好。有什么不好吗?
我说,没啥遗憾?
母亲无语,好半天,母亲才说,天下的精彩哪能都给了你,老天爷右手给你一块金子,左手就会剜去你一块肉!
我抱着母亲,眼里开始了湿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