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30年后揭开

  • A+
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7年

世上的事,有时离奇得令人无法琢磨,而有时又巧合得令人无法相信。我们宁愿相信,上天的眼睛是透明的,善恶因果,有时是可以期待的。

  

  如果不是我们刑警队即将退休的老汪去医院探望住院的姑妈,遇见了这个叫梅洁的濒死的女人,那么这起杀人大案将随着惟一知情人梅洁的离世,永远淹没在“文革”的烟雨中。世上的事,有时离奇得令人无法琢磨,而有时又巧合得令人无法相信。我们宁愿相信,上天的眼睛是透明的,善恶因果,有时是可以期待的。

  

   一

  

  从医院探望姑妈回来,老汪就很沉默。我们都以为,是他姑妈的病情有变。在我们猜测的眼光中,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抱了一堆已经发黄的卷宗,封皮上标着“凶杀案”,死者罗娟,报案人梅洁,经办人员蒋大力和汪勇。这个汪勇就是现在的老汪。

  老汪说,我今天在医院碰到一个女人,我找了她30年。老汪用手点着封皮上的名字:梅洁。老汪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他仰天长叹一声,苍天有眼,让我在有生之年找到这个女人。从老汪的叙述里,我们听明白了,这是一起折磨了老汪30年的积案,而且关联着我们刑警队一直讳莫如深的一个名字:蒋大力。

  案子发生在“文革”时期,当时老汪还是个刚入队的刑警。他的师傅、刑警队长蒋大力是个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铁血汉子,是老汪崇拜的偶像。当年和公安系统挂钩的医院发生了一桩离奇命案,死者罗娟和报案者梅洁同是该院的药剂师,并且两人是同寝室的密友。老汪对前来报案的梅洁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她那时十分漂亮,她神色哀戚地说,罗娟其实前几天就失踪了,因为罗当时在谈恋爱,有时也不回来住,自己并没有在意。加上那几天老家有事,她请假回了趟老家,等回来她还是没有见到罗娟,十分奇怪。然后,她总在屋里闻到一股臭味,以为是老鼠吃了鼠药死在屋里,就到处翻寻。最后,她掀开自己的床底,发现罗娟死在那里,已经腐烂了。

  梅洁痛哭不已,老汪和蒋大力急忙赶赴现场,发现罗娟的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气味难闻。令老汪他们泄气的是,现场一无所获,居然连一枚指纹都提取不到。

  初步的调查走访后,蒋大力召开了案情分析会。会上,蒋大力认为凶手就是梅洁,依据有五:一是法医解剖认定,罗娟是窒息而死,那么第一现场在哪里?初步调查证实,那几天没有人在医院以外的地方看到过罗娟,包括罗娟的男友,罗娟是无声无息消失在医院里的。可以大胆推断,罗娟被害的第一现场就在她的宿舍,而最有条件对她下手的自然是梅洁。二是现场居然提不到一枚指纹,在两个女人生活之地找不到一枚指纹是很不正常的,一定是有人做贼心虚,把所有的地方都擦了一遍。谁有条件从容做这些呢?也是梅洁。三是梅洁身为医务工作者,她应该熟知尸臭的味道和任何动物的臭味有明显不同,怎么会把臭味认定是老鼠的尸臭呢?四是梅洁的休假很可疑。据医院方面反映,梅洁的表现一直很积极,工作这么久,她从未请过假,为什么偏偏在案发时离开?最后的依据是,罗娟的同事和男朋友都说,罗娟并不像梅洁说的那样经常不回宿舍住,相反,她从不在外过夜,这也是那个年代的姑娘应有的谨慎。梅洁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想扰乱警方的视线?还有,凶手没有把尸体运出医院,说明是单独作案。因为身体单薄,根本没办法把她运出去,在慌乱之后,她藏匿了尸体,清理了现场,再休假考虑对策,然后再回来扮演报案者的角色。

  现在,惟一困扰蒋大力的就是动机问题。从调查的情况看,梅洁确实没有任何要杀罗娟的动机。找不出这个动机,就无法定案。毕竟,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梅洁就是凶手。蒋大力只剩下一条路可走:让梅洁自己开口。

  这是一次激烈的交锋,梅洁反应之强烈,也超出蒋大力和老汪的估计。蒋大力抓住她休假的重要矛盾来突破,梅洁说自己是因为感冒所以想休息几天。蒋大力说,你真感冒也好,假感冒也罢,我们姑且不论。罗娟失踪这么多天,你居然一点都不担心?你为什么不向医院有关部门反映呢?梅洁却说,她当然很担心,但因为罗娟刚刚被医院评为劳动模范,她怕她真的因为什么私事耽误了工作,向医院反映就等于打了她的小报告,她是罗娟最好的朋友,不能这么做。蒋大力步步紧逼,说,罗娟从来没有离开宿舍这么长时间,以你对她的了解,你就没想过她有其他什么意外,和试图寻找她吗?

  梅洁招架不住,又哭又闹,并且指责蒋大力他们冤枉她。梅洁的反常情绪更坚定了蒋大力的判断。就在关键时刻,形势急转直下,不但案子没破,蒋大力的一生也被毁了。

  那天,蒋大力的妻子突然来到局里,哭着举报说看见自己的丈夫和梅洁在家里欲行不轨。蒋大力的妻子也是个警察,她万万没有想到蒋大力会和审查对象搞到一起,所以,大义灭亲揭发了丈夫。

  在那个年代,生活作风问题是一颗重磅炸弹,足以把一个人炸得粉身碎骨。蒋大力立即被隔离审查,他辩解说是梅洁主动上门说要交代案情。但没人信他的话,梅洁一口咬定是他借调查之名强行把她带回家,企图强奸她。蒋大力很快被开除党籍和公职,他妻子带着年幼的孩子离开了他。

  时间不长,梅洁也离开了本市。“文革”十年,天下大乱,公安系统基本瘫痪,梅洁的下落再没有人知道了。两年后,蒋大力顶着流氓、破坏“文革”的坏分子罪名郁闷而死。

  很多年过去了,这其中,始终有一个人对此案无法忘怀,那就是老汪。他决不相信蒋大力这样一个对公安事业无限忠诚的人会玷污警察的名誉。老汪坚信蒋大力是被冤枉的,并且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揭开这个案件的真相。后来的岁月,他曾无数次试图找到梅洁,却无功而返。苍天有眼,在老汪行将抱憾退休之时,让他再与垂死的梅洁相遇。是的,当他在护士办公室无意听到梅洁这个名字时,如触电般浑身颤抖。他迈开双腿走进梅洁病房,看到的是一个垂死的老太。岁月抹去了梅洁的年轻和貌美,但却抹不去老汪对这张脸深深的记忆。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二

  

  尽管刑警队有很多现行的案件要忙,但队长还是决定,侦破这个多年前的积案,并将我和另外一个年轻警员调配给老汪当助手。我们都明白,队长这么做,不仅是为了了却老汪这个老刑警多年的心愿,更是为了还蒋大力一个真相,给法律一个迟到的尊严。

  老汪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蒋大力的妻子王大姐,毕竟当年对蒋大力的“丑事”,她是惟一的目击者。当年她大义灭亲并和蒋大力划清了界限,是一个了不起的革命行为,她因此得到了组织上的信任和重用。但不久,她就主动调离了公安系统,后来一直干到省妇联副主席的位置上离了休。老汪相信,王大姐一定也被这事折磨了几十年,或许,她愿意去探询另一个真相?老汪的意图是想,如果王大姐出面和梅洁去做个质询,效果会更好。

  王大姐断然拒绝了老汪的请求。老汪急了,积压在心里很多年的话喷涌而出。老汪说,那个年代的一切都是荒唐的,你大义灭亲是那个年代的需要,但后来呢?你真的没有后悔过?你真的不想知道真相?你不是不想知道真相而是不敢面对,你怕面对被你亲手送进鬼门关的丈夫是冤枉的,你怕面对一个大义灭亲的英雄,当年的你是多么荒唐可笑,你怕面对地下的蒋大力说不清是是非非恩恩怨怨!

  王大姐显然被老汪冲口而出的话激怒了,她说,现在再来谈是非恩怨有什么意义?人都死了几十年了,不管如何,你所谓的这些真相除了折磨人还有什么用?我们这个家已经被伤害得够深的了,现在还要我们承受更多的痛苦吗?

  老汪走出王大姐家门的时候,脸上写着深深的愤懑和无奈。他仰天长叹了一声,一个时代造成的创伤,竟是如此难以平复!

现在,没有人能帮老汪,帮我们去撬开梅洁的嘴。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梅洁的病房浸透着阴寒的阳光。她仰卧着,花白的头发无力地散落在枕头上,整个人看上去了无生气。当老汪过去探身俯视她时,她发出了一声微弱的询问,你是谁?老汪笑了一声,轻轻地但很清晰地说,我是警察,一个很多年前和你打过交道的警察。梅洁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猛然间剧烈地喘息了起来。我们分明看见,她那双已经枯瘦不堪的手紧紧抓住床单,就像拽着一根救命稻草!

  但梅洁毕竟已经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太太了,在短暂的失态之后,她还是尽力地控制了自己。她说,我不认识你。

  你认识我的,老汪说。我们谁也没有看见过老汪这样的神态,他的声音,冷峻得让人如同掉入冰窖。他说,就像我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你一样。我知道,三十多年了,你对我们,对别人做过的那些事情,就像噩梦一样缠着你,对不对?

  梅洁转过了头,仿佛要躲避这冰冷的声音。

  你知道你得了什么病吗?老汪当然不会放过她,你得了晚期癌症,已经扩散了。看来一辈子的噩梦,你还没有做够,一只脚都踏进坟墓了,你真的打算在地下都不得安宁?罗娟早已死了,蒋大力也死了,现在终于轮到你了。你摸摸良心,老天爷让你活这么久,已经很厚待你了。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现在你就不能还他们一个清白,说出真相吗?

  梅洁转过脸来,盯着老汪的面孔,清楚地说了几个字:不,绝不。

  和老汪一起走出病房的时候,我们甚至都觉得老汪对梅洁说的那些话近乎刻毒。但同时我们也更深切地感受到,这件事在老汪的内心多年来承受着怎样的折磨。现在梅洁就在眼前,老汪当然不会放过她!

  

  三

  

  事情进展得很困难。老汪连续几天带着我们到梅洁那里,有时苦口婆心,有时冷言相逼,不管老汪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梅洁始终一言不发。老汪心急如焚,他知道,梅洁一旦死去,事情的真相就会被她带入地狱,而蒋大力的清白永远得不到昭雪。

  看来对梅洁,还要用别的手段。梅洁在“文革”后的去向,成了老汪最关注的一个问题。

  一番辗转之后,老汪终于找到了梅洁在“文革”后隐居的地方:一个幽静的水乡小镇。小镇到处波光粼粼,似有轻雾笼罩,确实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老汪带着我们一路打听着过去,终于找到了梅洁工作过的镇卫生院。一个白发苍苍但身板硬朗的老太太正在打扫庭院。听说我们来找梅洁,老太太十分疑惑。等听清楚我们的来意,并且知道梅洁已经癌症晚期,老太太感慨地说,她一直郁郁寡欢,现在又得了癌症,也是个不幸的人哪。

  于是老太太说起了梅洁的往事。梅洁刚到镇上的时候,还很年轻,也很漂亮。老太太当时是这里的院长,大家都叫她袁大姐。梅洁找到这里,对袁大姐说她遇到了一些感情问题,想在这里住下去,其他什么都不愿说。袁大姐也没多问,收留了她。梅洁工作很勤恳,对病人态度也好,这里的人都挺喜欢她的。梅洁也喜欢这里。镇上虽然很美很幽静,但留不住不甘寂寞的年轻人,所以,镇上住的基本都是老年人。梅洁年轻漂亮,袁大姐以为她在这里暂避一时,很快也会走的。没想到,她在这里一住就是几十年,而且,一直都没有嫁人。

  在袁大姐眼里,梅洁什么都好,就是孤僻,平时不爱说话,任谁给她介绍对象她都不要。袁大姐看出她一直都有心思,很痛苦。空闲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沿着河走啊走的。她从来不出镇子,也没有任何人来探望过她。梅洁后来走也是悄无声息的。

  袁大姐送我们走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古镇显得十分柔美。袁大姐叮嘱老汪说,你见到梅洁,告诉她,袁大姐说,人活一辈子不容易,千万不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有什么秘密,不要带到坟墓里去,轻轻松松地走吧,来世做个快乐的人。

  老汪带着我们风尘仆仆赶到医院的时候,梅洁已陷入昏迷,医生正在七手八脚地抢救她。老汪守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的黄昏,梅洁才缓缓醒来。老汪长吁了一口气,平静地向梅洁转述了袁大姐的话。梅洁睁大眼睛看着老汪,良久,缓缓地流下一串眼泪。她说了一句我们谁也没想到的话。她说,三十多年了,以前我最爱吃的炸臭豆腐干,不知还有没有了?

  老汪一下子站了起来说,你等着。

  当老汪把还冒着热气的炸臭豆腐干端到梅洁面前时,她的脸上竟然浮现了孩子般的欢喜。她接过豆腐干,轻轻拿起一串,吹了吹浮出的热气,小心翼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神情肃穆,似乎完全忘了我们的存在。吃着吃着,梅洁哽咽了,她说,在外躲了一辈子,总想吃家乡的臭豆腐干。现在,吃到了,却咽不下去了,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梅洁擦了擦眼泪,看着老汪说,你找了我几十年,是不是?老汪点点头说,对,找不到你,我死不瞑目。你想知道什么?梅洁问。我想知道真相,老汪回答。

  梅洁却不再说话,开始专心致志吃豆腐干。这个垂危的病人,居然把整整一饭盒的豆腐干都吃掉了,而且,吃得那么仔细,那么干净,仿佛要把这三十多年的滋味全都品出来。最后,梅洁接过老汪递上的纸巾将嘴角擦干净,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对老汪说,这事已经过去得太久了。老汪看着她说,你已经忘记了吧。

  梅洁摇摇头,说,我想忘,但忘不掉,这么多年过去了,罗娟临死前的那双眼睛好像还在瞪着我。

  一个“文革”时代让人匪夷所思的故事随着梅洁的叙述展现在我们面前。

  

   四

  

  梅洁和罗娟原来是很好的朋友。罗娟出身工人家庭,是那个年代最吃香的。虽然她长相普通,但性格爽朗,在单位上下都处得很好,很受领导重用。而梅洁呢,虽然业务上比罗娟强很多,长得也比她漂亮,但她出身资产阶级家庭,在那个年代,家庭出身几乎就决定了这个人的命运。她跟罗娟同住一屋,非常羡慕罗娟的光明前途。罗娟也并不嫌弃她的出身,她们无话不谈。但后来一件事,导致两人关系破裂。

  那年医院评选劳模,梅洁和罗娟都很有希望当选。评选前,两人约定,互投一票。当然,事实上梅洁比罗娟更需要得到这个荣誉,因为荣誉对罗娟来说是锦上添花,而对梅洁来说是雪中送炭。但梅洁还是遵守了约定,罗娟却没有。梅洁以一票之差落选,罗娟当选劳模。

  后来,梅洁得知,那关键的一票罗娟投了自己。于是,那天晚上,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梅洁指责罗娟背叛友情,而罗娟不甘示弱,扬言要揭发梅洁暗中拉选票,破坏革命选举。梅洁气极之下,打了罗娟一个耳光。一个资产阶级后代竟然敢打自己的耳光,罗娟气疯了,冲向梅洁,两人扭打在一起。冲突中,不知谁碰倒了桌上的毛主席像,发出令人恐惧的响声,然后就是一地的碎片。两人都吓傻了,梅洁急忙蹲下身,试图再拼接起来,但那只是徒劳。

  罗娟先反应了过来,她阴险地对梅洁说,你打碎了毛主席像,我马上要去汇报,你不但当不成劳模,你马上就是反革命了。梅洁恐惧地自卫说,是你打的。罗娟笑了,她说,梅洁,谁会相信你呢?别忘了,你是资产阶级的种!我是革命后代,是劳模!罗娟拉开门就要出去汇报。这一刹那,梅洁崩溃了,她苦心经营、谨小慎微换来的一切就要毁于一旦。她死死抱住罗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罗娟推倒在床上。罗娟开始高声叫喊,来人哪,抓反革命!一股热血涌上脑门,梅洁随手拿起一个枕头,死死捂住罗娟的嘴,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直到罗娟再没声息。

  面对罗娟的尸体,梅洁完全没了主张。她先想的是怎么不让人发现这件事。她身单力薄,没法把罗娟弄出去。于是,便把尸体塞进了自己的床底下,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然后她把打碎的毛主席像扫干净,装进袋子,趁天黑扔到很远的地方。她不敢跟罗娟的尸体同处一屋,于是就请了假。回来后,她还是决定报案,因为她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她把屋里所有的痕迹再仔细地擦了一遍,然后就报了案。她想即使警察怀疑到她,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后来她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因为她碰上的是神探蒋大力。蒋大力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怀疑上了她。他始终盯着梅洁,调查、询问,步步进逼。梅洁非常害怕。她知道,蒋大力迟早会揭开事情的真相。她将不但是反革命,而且是杀人犯。她梅洁在人世走了一遭,将被万人唾弃。这是梅洁绝对受不了的。

  保全自己惟一的办法就是搞掉蒋大力,她知道如果她利用女人的本钱去搞臭一个男人并不难,而且所有的人将不再相信这个男人的话。

  她们医院和公安局是挂钩医疗单位,所以,蒋大力的情况她很容易就获得了。她打听到那天下午久未休息的蒋大力调休在家,她算准时间在蒋大力妻子快要下班回家前,来到了蒋大力的家。蒋大力开门见是她,非常警惕地将她拦在了门口。梅洁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要和他谈点事。蒋大力说,要谈去办公室。梅洁马上说,她刚刚想通了,逃是逃不过去的,她来找他交代案情,但她现在只想跟蒋大力谈。

  这是梅洁精心设计好的理由,也是蒋大力惟一可能会跳的陷阱。对蒋大力来说,没有什么比突破案件更重要、更有吸引力。果然,蒋大力犹豫了一下,就在这犹豫的当口,梅洁飞快地闪身进屋。一个身经百战的刑警队长,就在这一瞬间的犹豫中落入陷阱。

  进屋后的梅洁,一个劲地哭,她在拖延时间,等蒋大力妻子回来,好实施另一半的阴谋。梅洁的时间掐得很准,果然,门响了,蒋大力的妻子下班回来。说时迟,那时快,梅洁猛地将蒋大力推向床,自己顺势倒在蒋大力的身下。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任何一个女人,面对在自己家里发生的不堪入目的一幕都难以承受,屈辱和愤怒使蒋大力的妻子完全失却了一个警察应有的判断能力,她毫不犹豫向组织揭发了蒋大力。梅洁的证词更是推波助澜,她还作出不堪蒋大力的凌辱,要了结自己生命的举动。

  梅洁的阴谋得逞了。因为她的陷害,蒋大力妻离子散,永远离开了自己心爱的岗位。而梅洁的案子,自然也不了了之。

  这就是在那个荒唐的年代发生的荒唐的故事。

  听完所有的过程,老汪转过脸走到阳台上,一拳挥砸下去,早已泪流满面。我打开一盒印泥,拿起梅洁的手,在笔录上按了手印。老天有眼,这起尘封了三十年的积案终于被揭开真相,我们的前辈蒋大力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离开病房的时候,我们回头看了一眼梅洁,她依然躺在那里,毫无生气,但脸上,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没几天,梅洁就死了。而我们的老汪,也到退休的时候了。

  开欢送会的时候,大家到处找不到老汪,最后,在老汪妻子的提醒下,我们在蒋大力的墓地前找到了他。蒋大力的墓碑前,散落着两个空酒瓶,一个大大的警徽放在墓碑上,我们的老汪,酣睡在那里,像个孩子一样无邪。

  这一瞬间,我们每个人都热泪盈眶。

发表评论

:?: :razz: :sad: :evil: :!: :smile: :oops: :grin: :eek: :shock: :???: :cool: :lol: :mad: :twisted: :roll: :wink: :idea: :arrow: :neutral: :cry: :mrg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