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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繁星满天。野狗夹着尾巴在街上逡巡，家犬不时隔着柴门吠几声，示威。
一个黑影，手持凿子、铲子、锤子，鬼魅一般，来到一座高宅大院外，看了一眼窗子里透出的灯光，蹲下身凿起墙壁来。咕咚，咕咚，凿击声低沉而亢奋。
不到半个时辰，墙壁被凿穿了。一束桔黄的灯光射出来，映在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上。年轻人把脸靠近墙洞，往里窥探。
“谁？有贼！”主人惊觉了，大声喊起来。
“我是匡衡。”墙外的少年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掏出一本书，映着灯光看起来，神情专注，不时还读几声。
“哦，匡大学士！”主人心中不满，声音热情地说，“请到舍内用茶，到我的书房来读书吧。外面条件艰苦，蚊虫叮咬您。要不我给您送支蜡烛？”
“谢谢了。我自带茶水干粮呢，只请您不熄灯就行了。”匡衡仍以淡淡的语调回应，接着喃喃地背诵了一通名人名言，“书非借光不能读也。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不吃苦上苦，怎得甜上甜。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
主人说：“您放心，我家之灯为你彻夜而明。”
原来，匡衡凿壁偷光刻苦读书的事迹被发现后，太守认为匡衡能提高本地知名度，彰显自己治学的政绩，一定要好好爱护培养，于是下了一道令：“本府辖区内所有住户，均要为匡衡凿壁偷光提供便利。墙任其凿，孔不得堵，灯不得熄，违者重罚。”
有了太守的这道令，匡衡如获至宝，如虎添翼。白天睡觉养神，夜晚携带着凿子、铲子、锤子和两本书，幽灵般在街上游荡，看上谁家房子，就凿个窟窿。装模做样地读一会儿书，对屋内偷看一番。慑于太守的淫威，居民们敢怒不敢言，还要对匡衡笑脸相迎，温言相加。
匡衡的态度也逐渐骄横起来。
某夜，匡衡凿透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墙壁，发现里面竟然黑灯瞎火。匡衡大怒，在墙窟窿外面大声喊叫：“我是匡衡，快给我掌灯。你敢违抗太守命令？我明天就去告发你，让你倾家荡产！”
主人十分惶恐，慌忙把全家弄得灯火通明，亲自出来给匡衡赔礼道歉。匡衡余怒未息。主人用了美食计加美人计，炖了一碗银耳燕窝汤，让一名俊俏伶俐的小丫鬟端送出来。匡衡转怒为喜，和小丫鬟聊了半夜的天，满口答应不去向太守告发了。
后来，匡衡连续到这名大户人家凿壁，把人家的房屋凿得像筛子似的。还凿透小丫鬟的卧房，一里一外，一男一女，谈起了恋爱，卿卿我我，山盟海誓。
不到半年时间，匡衡凿遍了所居城镇的所有房屋。房墙上少则一个窟窿，多则几十个窟窿，像一只只有眶无珠的眼，茫然地看着可笑而无奈的世界。
居民们推选了几名代表，去见太守。代表们说：“我们愿意出资出力，为匡衡盖明三暗五的大瓦房，给他买足够十年用的蜡烛，供他读书之用。请太守下令，不要再让匡衡去凿我们的墙壁了！”
太守惊堂木“啪”地一拍，厉声呵斥：“匡衡乃我府树立的苦读典型，现已闻名全国，远播世界，岂能随意改变？尔等连一束光也不肯借与苦读饱学之士，实乃愚昧可恶。再敢多言，没收家产，发配充军！”
吓得几名代表唯唯诺诺而退。
太守又把匡衡召来，勉励道：“你是本府培养的勤学苦读典型，本府做你后台，不要为流俗所扰，坚持就是胜利，要继续努力，做到夜夜凿壁，户户偷光。我已奏明圣上，近日《皇家时报》记者要专程来采访，绝对不允许出任何纰漏，否则本府也是要重罚的哦！”
匡衡干脆带上被褥和锅碗瓢盆，在凿开的墙壁窟窿前安营扎寨。白天呼呼睡觉，晚上看书、读书、凿壁。
漫漫长夜里，万籁俱寂中，咕咚咕咚的凿壁声和拿腔捏调的读书声十分刺耳。
居民们不敢关灯，不敢深睡，因为谁也不敢保证，睡梦中墙壁不忽然被凿个窟窿，出现一双偷窥的眼睛和拿腔捏调的读书声。
居民们都患上了失眠症和熊猫眼。
开始有人搬家了。搬走的那家，临走时悄悄给邻居们留下了两句话：
“匡衡走火入魔了。”“防火防盗防匡衡！”
选自《小说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