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姑

柳春院是柳镇最大的妓院，兴盛时，每日灯红酒绿，客来客往，白花花的银子水一样流进了老鸨陈妈的腰包，喜得陈妈颠着小脚，扬着手帕，院里院外忙活。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进了镇子，成立了警察署、保安队。警察和特务今天搜抗联，明天抓抗日民众，把小镇折腾得萧条冷落，柳春院的生意自然也就大不如从前。陈妈正发愁，这天来了一个瘸腿驼背的拐子，领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娇小玲珑，面如桃花，娥眉间似有楚楚哀愁，手中握着一杆大烟枪。两人自称曾是富家的兄妹，因战乱流落到此，没了银两，想在柳春院找个栖身之处。陈妈暗暗高兴，这等绝色女子，定能成为柳春院重新红火的摇钱树。她当下就决定让女子粉妆接客。那女子粉面绯红说：“我是为这口大烟瘾才来这里，只卖艺，不卖身。”陈妈立即变了脸，心里嘀咕：你当柳春院是尼姑庵粥棚呀？可又一想：这女子敢提出这要求，必有过人的技艺，就先由她试试，以后再做计较。
　　陈妈把女子带入柳春院的花厅，让她当众献艺。果然，丝竹声中，女子舞姿顿惊四座，倾倒众人。陈妈大喜，就依了那女子留在花厅只做舞妓，拐子夜里打更。
　　短短时间，柳春院新来的绝色舞妓便在柳镇名声鹊起。尽管国难当头，仍有不少权贵和富商大贾到柳春院一睹这位美人的芳姿，大把大把地赠银送物。女子贪得无厌，索要的钱财都让拐子出去兑换了银元。
　　柳镇近些日子偶有警察署和保安队的要人被刺杀，满城搜查又抓不住刺客。柳春院新来的一男一女引起了怀疑。派特务到柳春院盘查，见男的瘸腿驼背，走路一步三晃；女的身子单薄，又不离大烟枪，这样的残疾和这样的瘾君子，怎能是刺客？吴妈又使了钱，就再没来找麻烦。
　　这天，柳春院来特务传话，保安队队长孙海要看新来的舞妓。能有这样的人物到柳春院来，陈妈喜不自禁，就乐颠颠地告诉了那女子。那女子红唇轻启，微微冷笑：“来得好！”
　　孙海原是抗联支队的一个分队长，土匪出身。他和绺子被抗联收编后，匪气不改，看中了队伍里的女抗联战士红姑。趁红姑在河边洗衣服时，欲行不轨。红姑出生梨园，会些把式，一个飞脚把他踹进河里。这事被治军极严的抗联大队长知道，关了孙海禁闭。孙海对抗联缺衣少吃的苦日子早就厌烦，便打伤了守卫的抗联战士，逃到柳镇投靠了保安队，出卖了镇上的地下交通站，又多次带讨伐队进山清剿抗联。日本人念他死心塌地效忠，就让他任保安队队长职务。抗联几次派人要清除这个叛徒，都因为有特务守护未能得手。
　　前些日子，孙海又领着讨伐队进山讨伐抗联，在山里转了大半月也没见到抗联的影子，十分窝火。回来听说柳春院新来了个绝色的舞美人，就决定前去逛逛，消消火。
　　掌灯时刻，孙海酒足饭饱后，带两个随从的特务去了柳春院，他叫特务在院门守着，自己随着陈妈径直进了花厅。陈妈一声招呼，走出一名女子，背着双手，红衣红裤，头上裹着红纱，虽没露脸面，看上去也楚楚动人。孙海料定这就是那位舞美人，按耐不住，扑了过去。那女子回手从身后甩过大烟枪，抵住孙海胸口。孙海的心猛地一凛，他认得，这大烟枪乃是红姑的杀人暗器“二人夺”，颤声问道：“你──你是……”那女子厉声喝道：“孙海，你这个可耻的叛徒，死期到了！”说着扯去头上的红纱。孙海一见大惊，这舞美人不是别人，正是抗联战士红姑。红姑手疾眼快，扯断大烟枪，露出一根三棱钢锥，顺势刺进孙海的前胸。孙海大叫一声，扯起陈妈推向红姑，转身外逃，没跑几步，便口吐鲜血，栽倒在地。陈妈见状惊得大叫，柳春院乱了起来。守在院门的两个特务知道里面出了事，提枪要往里冲，躲在院子暗处的拐子挺起了身子，站直了腿，变成一个标直的壮汉，随手甩出两只飞镖，两个特务中镖倒地。
　　当镇子里的日本人和特务闻讯赶到柳春院时，两位抗联战士已经在夜幕的掩护下，带着为抗联筹集的银元，踏上了归途……
　　选自《短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