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叉犄角的公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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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15年

我和七叉犄角公鹿的第三次相遇,出现在那年秋天。
  那天早上,我和特吉走出猎营点,各奔自己的猎场。我刚走进一片松树林,就发现了野兽的印迹,仔细一看,这是狼的新鲜印迹。自从与七叉犄角公鹿相识,我更恨林子里的狼了,只要有猎取的机会,我总要去试一试。
  狼的印迹把我引入一片灌木丛。在这里,我发现了更多的狼印。真叫怪,其中夹杂着野鹿的蹄印。这些杂乱的狼印儿告诉我,有一群狼正在围捕一头野鹿。我一下子预感到什么,奔跑着向前追去。
  我跟踪到了一片桦树林,听到从林子里传来的声响,那声音恐怖、凄惨。我急忙从肩上取下猎枪,轻手轻脚地摸去。等我拨开树枝,看到了一个惊人的场面:四只狼围着一头大犄角的公鹿,轮番对它冲击、撕咬。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它是我的朋友──七叉犄角的公鹿,它正围着一棵桦树冲来撞去,与狼群进行着最后的周旋。
  公鹿扬着犄角,立起前身,前蹄在空中交错着蹬动,一只狼被击中了脑袋,怪叫一声,瘫倒在地。另一只狼畏惧地躲在一旁,后面的两只狼瞅准时机,从它身后发起了攻击,一左一右,死死地咬住它的后胯。不能再耽误了。我举枪瞄准,扣动了扳机。一只狼应声倒地,其余的两只狼撇下公鹿,拼命地逃掉了。
  七叉犄角的公鹿脱离了危险。我把猎枪倚着树干放好,然后朝它走近。这次真怪,它待在那里,用它那高傲的眼神瞧着我,身子却一动不动。让我心痛的是,它满身伤痕,血水正从它的身上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我想象不出,它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我为自己不能及时相助感到内疚。
  这时,我听到身后的树丛有簌簌的响声,回头望了望,并没发现什么。
  短暂的平静恢复了公鹿的精力,它突然箭一般朝前冲去,但它的犄角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拽,使它的脑袋朝后扬起,连它的半个身子都竖了起来。它开始围着那棵桦树狂奔,四蹄踏在地上嘭嘭直响,扬起了草根和土块。从它那狂奔的步态,从它那暴躁的性情,我发现它极度痛苦和绝望。原来,一根拴在桦树上的皮索死死地套住了它的犄角,使它失去了奔跑的自由……
  七叉犄角的公鹿中了猎人的兽套,它就要被活活地困死了。这怎么得了,我毫不犹豫地抽出猎刀,趁它收住蹄喘息的时机,扑向那棵桦树……没等我砍断那该死的皮索,只觉得眼前一闪,胸口被什么东西踹了—下。我两眼一黑,就像一块石头被踢飞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爬了起来,浑身在打战,汗水已经湿透了外衣,我觉得胸口撕裂般地疼痛。公鹿的这一蹄子踹得很重,可我不怪它,一点也不责怪它。我挣扎着,一步步挪到撂猎枪的地方,然后倚着树干,端平猎枪,瞄准那根细长的皮索。
  第一枪打空了,我推上第二发子弹,又一次打空了。我的手抖得厉害,两眼发花。我咬着牙,一枪连着一枪打下去。终于,一声脆响,那皮索被我打断了。
  七叉犄角公鹿像匹脱缰的烈马,朝着林子深处飞奔而去。它奔跑的姿态还是那么带劲,它把大犄角扬在脊背,高昂着头,四蹄生风,就像一道闪电转眼就不见了。
  我松了一口气,觉得使完了最后一点儿力气,软软地瘫在地上。我仰面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回想着七叉犄角公鹿闪电般飞奔的一刹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啊,它是为了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一切再次拨动我的心弦,快乐的热泪随之涌出我的眼角,滴落在我所依托的这片土地上。
  我没有力气剥开那死狼的皮了,拄着猎枪勉强站起来,头晕得天旋地转,我该回家了。
  这时,两只大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慢慢地抬起头,原来是特吉!
  我看着他,他也盯着我。我发现,他的肩上落了几片树叶。
  我猜想,他准在这里站了很久,一直在偷看我和公鹿的这段私情,这下,我怕是又要……
  特吉用陌生的眼光端详着我,好像第一次发现我也长了两只眼睛,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到我的前胸,我低头一看,真给吓了一跳。我前胸的衣襟像刀割似的撕裂了,露出里面血糊糊的伤口。我顿时觉得眼前发黑,一降眩晕,但我咬紧牙,用猎枪支撑住身体,毫不畏惧地瞧着他。
  我的眼神也带着挑战:你看,我又把它放跑了,它是我的朋友!
  这一次,特吉没发脾气,他用那种我从未见过的眼光抚慰着我,竞伸手捋了捋我的头发,然后转过身去,蹲在我的面前,随后用双手将我一搂,就把我背在他那宽阔的脊背上。
  一道穿透乌云的阳光落在我的身上,我把脸贴在了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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