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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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15年

贝腊是西双版纳的一名基诺族少年,今年十四岁了。尽管他还在中学读书,但按基诺人的习俗,十四岁就该成人了。
  西双版纳炎热的气候和基诺山寨艰辛的生活,使十四岁的少年贝腊过早地成熟了。他健壮的胳膊上早已刺上了蓝鸟翅膀。
  贝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死去的阿妈报仇。
  九年前,在一个炎热的夏天,阿妈背着幼小的贝腊到澜沧江边采水蕨芨。当她走到灌木林里时,突然遇到一头饥饿的恶豹。
  恶豹扑向阿妈身后的小贝腊,阿妈抽出象牙长刀向恶豹砍去。恶豹撕烂了阿妈的衣衫,阿妈全身血肉模糊,五岁的贝腊吓得号啕大哭。
  阿妈拼命奔跑,纵身攀上石崖,把贝腊举过头顶放在石坎上。恶豹追上来,一口咬住阿妈的脚。贝腊眼睁睁地看着阿妈被恶豹吃掉了。
  恶豹的嘴角粘着阿妈的鲜血,头上那块蛤蟆形白斑得意地颤动着。
  小贝腊立下血誓:长大成人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亲手杀死白斑,剁下它的脑袋血祭阿妈!
  十四岁的贝腊,背着猎枪、带着长刀、揣着阿妈的血帕子进山杀豹子。巫娘告诉他,恶豹就住在深山枯树后的骷髅形石洞里。
  贝腊渡过鳄鱼滩,跨过野猪岭,穿过魔鬼谷,登上秃鹫峰,终于在一棵被闪电烧焦的枯树后找到了骷髅洞。
  贝腊站在洞口,拧亮大电筒,刺眼的光柱把骷髅洞照得雪亮,一头浑身布满金钱斑的母豹正趴在洞里。
  贝腊对着豹子大喊:“胆小鬼,你害怕了?出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贝腊对着洞口大骂着。
  过了一会儿,洞里传来一阵低嚎声。闪亮的手电光下,白斑母豹身下渗出一团血。贝腊从没听过豹子这样凄惨的嚎叫声。
  他仔细一看,母豹尾巴下正涌出一团团血沫,石洞地上已积起厚厚的淤血,两只刚出生的小豹崽,在污血中蠕动,贝腊正遇上母豹分娩。
  贝腊抚摸着阿妈留下来的象牙长刀,狠狠地想:我管你是顺产还是难产,现在你虚弱得连站都站不起来,正好不费劲就杀了你!贝腊站在洞口,举起猎枪大喊:“滚出来吧!畜牲!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们母子三个一起打死!”
  白斑母豹在手电的聚光下吃力地扭过头咬断一只小豹崽身上的脐带,艰难地用舌头舔着小豹崽身上的血污,它似乎在传递着一种惆怅的母子别情。
  贝腊的心颤了—下,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为阿妈报仇!白斑母豹终于出来了,它四肢无力地爬到洞口,眼睛黯淡无光,嘴角颤动,眼角落下一滴泪花。
  贝腊不再是心慈手软的小孩了,他扣住扳机,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它。
  母豹双眼无神地望着天,一身花纹锦簇的豹皮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一副听天由命的绝望表情。
  它不跟枪口抗争,它用身体挡住洞口,不让致命的铅弹钻进洞里,洞里有它的孩子。
  这凶狠的豹子也有那么伟大的母爱吗?贝腊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宁愿看到母豹仓皇逃跑,也不愿看到它为了保护小豹崽而从容献身。
  贝腊跺着脚狠狠地对豹子说:“我再让你活两年,到那时我们再拼个死活!”母豹似乎听懂了,它轻轻地点了点头。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两年过去了。贝腊再次背着猎枪,挎着阿妈留下的象牙长刀,揣着那块血帕子,登上秃鹫峰。
  临走前,巫娘对他说:“孩子,你一定要趁它睡着时开枪打死它。”
  骷髅洞外的草坪上,白斑母豹正躺着午睡,它的豹崽早已长大,并且按豹群的规矩脱离母豹独自闯荡去了。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贝腊杀掉这头该死的白斑母豹,为阿妈报仇雪恨了。
  贝腊走向豹子,岁月不饶人,白斑母豹明显地老了,它活了十几年,已经步入豹子的老年了。
  贝腊举起猎枪向母豹瞄准,母豹没有动静,依然睡着。贝腊心想,我不能就让它这么轻易地没有痛苦地死去,我要让它知道死在谁手里。
  贝腊放下枪,把那条被阿妈鲜血染红的帕子揉成一团向母豹掷去。母豹慢吞吞地睁开眼,用前爪拨了拨血帕子,一股血腥味使豹子惺忪的睡眼里掠过一道惊悸的光。它知道是少年来报仇了。
  贝腊提高警惕,以为豹子会一跃而起向他扑来。谁知白斑母豹惊悸了一会儿,漠然地闭上眼,呼噜呼噜又睡上了。
  贝腊不能容忍豹子这种态度,他分明看见豹子的眼皮在激烈地颤动着。豹子在装睡,它在掩饰内心的不平静。
  贝腊被欺骗了,被耍弄了。母豹根本看不起他,看不起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它不屑和他面对面地搏斗。
  贝腊愤怒地举起猎枪,枪管却有意识地向上抬高了半寸。“砰”,霰弹的碎片喷溅在白斑母豹的脸上,火药星刺伤了它的鼻子、眼睛。母豹的脸上在流血,它被激怒了,从草地上跳起来,挥舞着尖锐的爪子向贝腊扑来。
  它虽然步入晚年,但依然凶狠无比。贝腊扔掉猎枪,抽出象牙长刀向恶豹砍去。
  用刀狩猎,才是真正的猎手。贝腊带着满腔仇恨杀向恶豹。
  象牙长刀砍进了豹腰,搅出一团腥热的污血,就在这时,疯狂的母豹两只前爪搭上了贝腊的肩膀,沉重的身躯压下来,紧紧地卡住贝腊的喉管。
  年轻的猎手这才想起临行前巫娘的警告,应该把枪对准睡觉的豹子。但贝腊不后悔,他要亲手杀死这头该死的恶豹。
  少年和恶豹僵持着,两双眼睛充满敌意。贝腊坚持着,没有恐惧和绝望,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母豹睁大的双眼慢慢闭阖,沉重的身躯訇然倒地,贝腊窒息的喉咙顿时一阵舒畅。它倒在他的前头,他痛快淋漓地吐出了最后一口白沫。
  夕阳注视着大地,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选自《爱人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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