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车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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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说人的命运不可捉摸,是因其中有很多偶然性,充满变数。偶然做过的事、偶然遇到的人、甚至偶然说的一句话都可能改变你的命运,影响你的一生。

  李良参军时是农村兵,与城市兵刘辉成了战友,生命中就有了变数。就像李家老爹后来说的:秃子跟着月亮走,走遍天下都沾光,真是沾光的很呀!

  原因很简单:一个是祖上十八辈都是农民的山区后生,一个却是老爸是师级干部转业现任市委副书记的高干子弟,可偏偏俩人在部队时成了好朋友。去年从部队转业时,按说良子应复员回家务农,却硬是在刘辉的“操作”下进了刑警队。因为刘辉被他老爸分配到了市公安局的政治部,刘辉说咱哥俩必须继续当战友。

  良子感激啊!大恩难以言谢呀。

  良子高兴啊!却高兴出问题了。

  那是在去年春节后的正月初八,刚上班第一天,过年的喜气还没有散尽,尤其是良子,在假日里听到亲戚邻居们的祝贺甚至恭维,更是高兴甚至得意。

  下午下班后良子主动提出请大家到东城酒家聚餐,哥们当然都高兴,说你小子运气真好,真应该出点血。吃饭当然要喝酒,大家都喝得有点多了,良子就更多。

  问题出在回家的路上。聚餐结束后,良子提出要开车。都知道良子在部队就是汽车兵,加上他做东请客的人情,更因为哥们在酒精刺激下的兴奋,都说说笑笑同意了。

  车子是从城东向西开,目的地当然是居于城中心的刑警队大院,能在一起玩的都是二十三四没结婚的光棍汉,都在集体宿舍楼住着呢。

  一路上哥们继续说笑嬉闹着,突然之间,就听到“嘭、哗啦、咔嚓”的声音,身子感到强烈的震动。原来车子撞倒了路旁一棵碗口粗的树。良子仿佛没听到同事们的惊呼和叫喊,一把拉回方向盘,继续驾车飞驰,开进刑警队大院,停在集体宿舍楼前,跳下车,进宿舍,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了。昨晚喝酒的一帮哥们,都在那儿等着。良子伸伸懒腰,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周围一双双就像是遭遇霜打般的目光,才从昨天酒后失忆的状态中醒过来,隐隐约约地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事。

  他翻身下床,跑出门外,看到了那辆车:前部已经变形,保险杠不知去向,挡风玻璃完全破碎。他一下子浑身发软,跌坐在地……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出了问题总要去面对的。在一帮哥们的劝说、安慰之下,良子强打精神去找领导说明问题。其实,到八点钟上班后不久,局里、队里的领导已经都知道这件事了。

  倒不是因为哥们中间出了“告密者”,而是昨天撞树的地方不太好,恰恰是在东城农贸市场的边上。当时虽已晚上九点多,但一些就地住宿的菜农们还在打理着生意,他们亲眼目睹了警车撞折树后逃跑的过程。巨大的响声使他们受到了惊吓,有人议论说,如果警车不是撞到了树,而是直接冲进农贸市场会有怎样的后果。

  这种想象让他们认为这是一起严重的事故,就马上向市场管理人员报告,管理人员又向市商务局值班室报告,值班人员请示领导后又向公安局报告,一来二去,人人皆知。真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况且传播速度之快,事态严重性上升之快,让哥们儿们始料未及。

  良子先去找队长,一贯严厉的队长一反常态,异常客气。几句询问几句安慰后,说:你去找指导员……

  他进入指导员的办公室,请坐……究竟咋回事……你这事搞的……不好……去见见张政委吧……看看局里会有什么样的意见……

  完了,良子知道队长和指导员对他的客气意味着什么。作为部下,你犯些错误,哪怕是严重的错误,领导批评你,哪怕是大发雷霆,那不见得是坏事,那还是一种治病救人的态度,至少表明他还把你当作部下。

  可现在,领导已经无意和你说话了!良子也知道,就是因为年前公安部发的那个《关于整顿警纪的决定》。但他又暗自高兴,市局张政委是他的老乡,一直对他很关心,或许能对他有所帮助。

  你呀……竟然自己往枪口上撞……回去吧……等候处理……本来就有人对你的转业分配有意见……

  良子后来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政委办公室的。

  回去后就蒙着被子睡觉,没人给他安排工作,吃饭也是要好的哥们从食堂给他往宿舍带。人人都知道,他肯定会成为这次警纪整顿的反面典型,最多两三天,他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待局党委成员聚齐后,开会研究,让他回家种地,他只不过再多占两天床铺罢了。

  良子在等一个人,等刘辉。

  直到初九晚上,刘辉才出现在良子的床前。一脸的疲惫,一脸的怒气,一脸的无奈。一句话也没说,坐在床边,低着头,足足有两个小时。不用说良子也知道,刘辉已经尽力了,包括向他老爸求情,看来仍无力回天呀。明天,明天自己就该回家种地了。

  猛然,刘辉站起来,好像做出啥重大决定似的,大步走了出去……

  初十上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全局:刘辉开着局里的桑塔纳,撞倒了城西路旁的一根电线杆,造成部分居民用电中断。电业公司要求公安部门严肃处理,尽快给以答复。

  当然,此事也惊动了市委刘副书记——刘辉的老爸。他竟然亲自向市委书记汇报了这件事,并当着刘辉的面,给公安局的政委、局长打电话,口气严厉地要求:不用避讳,认真调查,严肃处理!

  市公安局立即成立专门调查组,调查此事,并于当晚召开党委会听取调查汇报。据说,经过了非常激烈的反复讨论研究后认为:辉没有喝酒,电线杆撞倒后高压线差点落到车上,更不可能故意撞车,只是一时的失误,给予行政警告处分。

  而良子开车撞树的事,好像被人遗忘了,他继续当他的刑警队员到如今,还可能一直到退休。

  据说,良子听到刘辉撞车的消息时,泪水哗的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并呜咽自语: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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