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眼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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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她是小巷里的一名清洁工,每天早晨拖着板车挨家挨户倒垃圾。时间长了,她对小巷里每一扇门窗里的事情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其实,她不是这条巷道里的人,对小巷里的居民也并不熟悉。除了早晨七点钟左右,她戴着口罩摇着铃铛拖着板车走进这条狭窄的老巷,平时她都在市场上摆摊子贩卖小菜。

  市场是大千世界的缩影,她在市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可以说已经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从络绎不绝的买菜者的眼神、走路的姿势,她可以估摸到各自的脾气,自然而然地有了她应对的招数。她的菜往往既卖到了好价钱还从来没有积压,总能当天销完当天的。因此,她的菜比别的贩子要新鲜,顾客自然多一些。

  不过,她的名气却是从小巷里倒垃圾得到的。

  有了倒垃圾的经历,假如她改行帮别人算命,那一定会是“活神仙”。此话怎讲?读者或许不信,清洁工与“活神仙”之间有啥子联系?这不是瞎扯淡嘛!

  是呵,只是倒倒垃圾,即使倒一辈子,也不会有啥子名堂。就像如今流行的什么垃圾诗派,即便你写一辈子垃圾诗,最后想摘取诗歌的桂冠,恐怕只能是痴心妄想。

  垃圾是人类生产与生活过程中的废弃物,有些可以回收,也有人靠垃圾发了财。江西的丰城不就有一条街专门回收垃圾吗?硬是在垃圾里捡出了“黄金”,不少人成了腰缠万贯的“破烂大王”。但对于垃圾,大多数人是捂住鼻子避而远之的,从垃圾堆里讨生活的毕竟不多。

  有的读者也许恍然大悟,哦,莫非你说的那位倒垃圾的大嫂也在垃圾桶里拣得了什么宝贝,是不是姜子牙的算命书?

  呵,看官猜对了,我说的这位大嫂,她真的是从垃圾桶里得到了一部参透世事的“九阴真经”!不过,这部“九阴真经”是无字天书,只有心细如发、善于观察的人,方能读懂。而在我们那条小巷里倒垃圾的大嫂便是读懂了这部“天书”的人。

  她从垃圾里可以看出某家的殷实与拮据、节简与奢华、和睦与矛盾、善良与丑恶……这还不算什么,因为你也能从垃圾桶里大量的破碗碎片推猜出这一家发生过激烈的争吵甚至打斗,从垃圾里的乌龟壳子、鱼鸭骨头知道另一家小日子过得蛮富足,只要你愿意去观察,总能有些看头。不是有“粉丝”专门盯住“超女”的垃圾而曝出新闻,在网上赢得一路飚升的点击率吗?

  一天,倒垃圾的大嫂从小巷里“满载而归”,她隔壁的老陈觑见她的板车扶手上一双破鞋晃当当的,顿时两眼放光,他一把抓住那双破鞋提到鼻子底下仔细端详:这是一双小脚女人的绣花鞋,尖尖的如同刚冒出土的冬笋,小巧玲珑。老陈自言自语地说,唉,这鞋的主人高寿呵,至少十年没有起床了,鞋底的磨损都是很老旧的痕迹。

  第二天,大嫂倒垃圾时便多了个心眼。从这一家小脚老妇人的垃圾桶里倒出了斜襟老布衫撕成的尿布儿、好多的煤球渣、还有大脚女人的布鞋。她知道了,这是小巷里惟一四世同堂的大家庭。有时,她好奇地往这一家的院子里瞧上一眼,幻想能够意外地看到那个小脚老太婆,看看她被一家子人围拢着、呵护着,满头银丝地在院子里晒太阳,那是一种怎样的温馨与幸福!

  过了一段日子,她从四世同堂的那一家垃圾桶里倒出了中药渣子。她更是对这个大家庭充满了敬意,多么善良的一家呵。在乡间,中药渣一般都是当街泼的,让过路的踩一踩,好把病魔带走。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但愿老人能早日康复,咱还想看一看她那一双小脚儿哩。是的,现在见到小脚老媪已经很不容易了。

  都说大嫂倒垃圾倒成了精儿,那是丙戌年初的事情。说来也怪,她无心而出的预言居然应验了。

  小巷里住着一位乡长,妻子是某部门的会计总管。他家的垃圾桶里没有煤球渣子、也没有菜叶帮子、骨头渣子。一家人不用在家里起火,吃喝都在酒家宾馆,公款消费,你吃我请的。红富士苹果比拳头还大,水灵灵的,只咬一小口,就扔进了垃圾桶。他家的垃圾尽是一条条的高级香烟盒子、易拉罐、写有豆芽外文的保健品瓶子、护肤美容的瓶瓶罐罐、各种腐烂的进口水果……很多东西大嫂说都说不出名儿。

  晚饭的时候,大嫂和隔壁的老陈等街坊邻居,聊到小巷乡长。老陈戏言道,多有几家乡长,你也要跟着脱贫致富了!是的,乡长的垃圾都是可以卖钱的宝贝呵。那从乡长垃圾桶里捡来的瓶瓶罐罐都有人专门从大嫂家里收购哩。大家都说这些瓶罐儿很值钱,收废品的倒手给造假的能赚到大钱!

  此时,大嫂轻轻叹了一口气,好景不长呵。乡长一家要出大事了!

  一块儿聊天的,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静了片刻,接着都笑了。老陈笑得直揉肚子,正在吃饭的二婶笑得满嘴的饭菜都喷了出来。你以为你是谁呀,比街头算命的郭瞎子还会掐算呵?还是自个儿倒垃圾的时候多留点神,小心乡长家的大狼狗咬了你的屁股!

  街坊都没有把大嫂的话当一回事,只当她是说胡话。谁知,不到一个月,乡长家果然出大事了。一辆检察院的车子开进了小巷,将乡长夫妇双双铐上带走了。不久,案情就被“包打听”老陈给弄到了。这对乡长夫妇不仅合谋侵吞了一笔国家专款,还收受巨额贿赂!这下东窗事发,落得夫妻双双蹲大牢的凄惨结局。

  此事发生后,小巷里倒垃圾的大嫂原本默默无闻,就这样一下子名声大了。人们都说,大嫂有一双“龙眼”,能看透世事,预知三生。甚至有人暗地里寻访到她家里,要她指点指点,预猜祸福。

  其实,此事说来很简单。原来,大嫂发现乡长一家的垃圾变样儿了。进出的人少了,烟蒂却多了,还出现了吃剩倒掉的饭菜和敲碎了的酒瓶。从来没有过的烧残的香烛梗子竟然一大把一大把的从垃圾桶里倒出来了,还有许多的纸灰儿,往板车里一倒,小巷里纸灰飞扬,仿佛一群翩跹的黑蝴蝶。

  大嫂只是普通的乡村妇女,瘦干个子,眯缝眼,迎风常落泪,视力也不太好,并非大家传说中的“龙眼碌碌”。不过,说她有一双龙眼,也不为过,因为她本来就姓“龙”。

  【责任编辑 张颉 zhangjie20072007@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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