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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伸了伸脖项,清了清喉咙,我想我还是执行一下公务,呼唤呼唤黎明。
靠!
我一下子愣了。
姑姑头咯咯地笑起来,头上那撮毛一扇一扇。它贱不唧唧地说,你痞不痞啊?现在越来越坏了哦!越来越像人了哦!
我呸!我是鸡!我恶狠狠地骂它,扭头看一眼麻花,看它注意没注意我。它两眼迷迷瞪瞪的,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真让人扫兴。
我从树枝上跳下来,在院子里昂首阔步了一番。我暗暗警告自己要稳住,要稳住。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女人蓬着头出来倒尿盆。接着,整个家里,到处都是她了。
女人怪不容易。男人害了不能干活的病,儿子才四岁特淘气。地里没收成家里没底子男人孩子都要花钱,把个杨贵妃硬是愁成了赵飞燕。
女人扔了一把瘪玉米在地上。扑楞楞扑楞楞栖在树上的我的两个同类全都跳过来了。麻花没心没肺地跑得飞快,姑姑头颠着碎步向我抛媚眼。我没理它。
女人高价买的土鸡娃子。她挑来挑去挑了十只小母鸡,只选了我一个异性。闲的时候她就瞅着我们不撒眼。她把她的心愿向我们说了一万多遍,我们都背下来了。无非是鸡呀鸡呀快快长,鸡生蛋来蛋生鸡。她的这个愿望实现起来太难了。一是可恶的老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老实人,三个晚上消灭了我四个同类。女人哭都来不及。二是由于可恶的我,也是中了邪,这几个幸存下来的母性鸡,我只喜欢大大咧咧的麻花。因为得不到我的宠爱,三只母鸡被别的公鸡勾走了。剩下的那个自以为臭美的姑姑头,我更看不上眼。虽然她和麻花现在每天两枚蛋,可只有一枚是爱情的结晶。
说实话我不是个好鸡,充其量也就是个痞子鸡。我到街上也会拍拍这个母鸡的屁股啄啄那个母鸡的大腿,可我从不乱来。姑姑头总是跟踪我,它是想抓住我的把柄然后借机威胁我和它恩爱那么一下子。才不会呢,它越这样我越是下定决心从一而终。姑姑头虽然和村里所有的公鸡基本上都有一腿,可它还是不想放过我。它可不是好惹的,有时它急了,恶毒地骂我:“你还搞一夫一妻啊,你它妈的越来越像人了!”
“我它妈的像不像人和你没关系!”我每每回应,然后会想到这家的女人。像这家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勤劳,善良,长得也讨人喜欢,就是有一点,太软弱了。听说这家子以前还是阔过一阵子的,男人在外跑买卖,花天酒地不正经,最后钱糟践没了,身子也毁了,就又想到这个家了,又跑回家要女人养着了。
过了几年苦日子,女人还啥也没说,男人却受不了了。有次他竟然带了另外一个男人到家里来,把那人和他女人锁在屋里。到了晚上,他从褥子底下抽出那两张花花纸甩在脚底下,上了床就掐女人,骂女人是鸡。真变态!本来是人,被你逼成了鸡,本来是像我这样干净的鸡,却被你逼着做了像姑姑头那样的鸡!
我一贯对于那个男人没有好印象。他看着我们这些鸡的时候,眼里滴着涎水,像看着一大盘鸡肉。姑姑头爱拍马屁,下了蛋就咯咯咯地到男人那里报功。麻花傻兮兮地抱着窝,一声不吭,我一般就在窝外面等它,等它出来就急忙带上它跑得离那个男人远远的。
隔三差五的,这个家就热闹一次。来个陌生男人,做件脏事儿,扔两张花纸儿。第二天,女人的身上就增添青紫的掐痕。
女人一天比一天愁苦。有时,她对着我们说,我就指着鸡啊,却指不上。男人也不顺心,有时,他也对着我们说,我就指着鸡啊,却指不上。
人就是他妈的爱整词儿。我明白男人女人说的话是一语双关。俗话说“小肚鸡肠”没错,我就是见不得这个好女人皱着眉。我只是一只鸡我能帮上什么忙呢?我虽然是个痞子鸡可我只想为我的麻花负责啊。愁来愁去我只能变得更像个痞子,连打起鸣来就发出“靠”的音儿。
我说鸡也有第六感官你信不信?我已经被这个第六感官折磨了半个月了。这半月中家里风平浪静,可越是平静的表面下面越是暗流汹涌啊。我对麻花说:“我爱你麻花,此生此世我只爱你一个。我们私奔吧!”麻花晕乎乎地说:“干嘛只爱我一个?你忘了吗你不是人,你是一只鸡!”
我的浪漫实在和晕乎乎说不清。不过它倒是没有反对私奔的事。私奔了吧,这样一来,既可以摆脱姑姑头的纠缠,又不用再看这个女人的愁苦面容了。
天已经大亮了。这个家里似乎一切正常。女人下厨做好饭,然后把围裙解了,迈着大步出了门。瞅住了这个时机,我带上麻花飞快地跑出去了。
像童话故事的结尾一样,我和麻花在野外过上了舒心幸福的日子。有天听到有村人在地里干活时的谈话,证明我和麻花的出走非常明智。他们说,女人自那天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男人到处找就是找不着。他在家摔盘砸碗地喝酒,家里惟一的一只下蛋的母鸡,早成了他的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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