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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梅，接电话！
隔壁公用电话亭的老板娘一吆喝，春梅就知道祥军又来电话了。
祥军是春梅的老公，去北京打工没多久。一个人在外头孤单，便隔三岔五地给春梅打电话。
春梅为了照顾年幼的女儿，独自留守在乡下，鸡脖子抻成了鹅脖子，天天盼着祥军打回来的电话，等着祥军寄回来的钱。
春梅虽然足不出户，却知道好多发生在北京的事情。祥军在电话中鱼吐泡泡似的讲给春梅听，北京的胡同比乡下的曲折，北京的楼房比乡下的现代，北京的票子也比乡下的好挣。
电话中，祥军又说，北京的女人比乡下的舍得！她们往脸上抹个香香，就有好多弯弯道道。先往脸上拍爽肤水，三遍；再将眼睛周围擦上眼霜，十八圈；还要涂上乳液……一共有十几道程序呢！
巴掌大的脸，能涂出多少弯弯道道？难道比男人的花花肠子还弯弯道道？春梅握在手里长长的电话线，也被绕成了弯弯道道。
头发长见识短的傻婆娘，只晓得吃醋！我把女人护肤这点事儿摸得这么仔细，还不是为了你！祥军乐呵呵地解释。
为了我？
为了你也能用得起爽肤水，抹起脸来，像北京女人一样舍得！祥军还说，他打算改行，进军到卖护肤品的行业。
祥军说到做到，几个月后，他除了寄回足额的生活费，还专门寄回了一瓶爽肤水。
皮肤喝饱了爽肤水，春梅的脸嫩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老公，爽肤水真管用，里面含着什么配方啊？春梅喜滋滋地问。
自从三聚氰胺、苏丹红等毒配方事件曝光后，春梅无论用什么东西，都要看看是什么配方。
这个配方嘛……祥军故意慢条斯理的。
吓得春梅心里一咯噔，手里的爽肤水差点儿掉在地上。
是……祥军玩了个抛物线定理，落到地上那个字很轻，砸到春梅耳朵里却很重——是爱！
用爱做配方的爽肤水一瓶接一瓶地从遥远的北京寄过来，春梅用的爽肤水，一年比一年高级。从摆在超市里的平价爽肤水，一直用到搁在大商场里的名牌爽肤水。
老公，你忙吗？春梅给祥军打手机。
隔壁的公用电话亭早就拆了，手机已经普及到千家万户，春梅自然不甘人后。
如今，春梅和祥军想联系一下，方便极了。
老公，女儿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发了，双百分！春梅开心地报喜。女儿没让祥军操一点儿心，全靠春梅一人辅导。
哦，春梅，我正在公司开会，打算扩大规模，进军到奢侈护肤品行业！祥军的声音中透露些许疲惫。
好吧，那不打扰你了！春梅善解人意地挂断手机，她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问祥军呢。
这次寄回来的爽肤水，里面含着什么配方？虽然祥军说是专卖店的高档货，可是，春梅的一张脸，变得黄黄的，像泡了茶水的茶叶蛋。
是爽肤水的质量一年不如一年，还是岁月不饶人，让我变成了黄脸婆呢？
春梅更加勤快地往脸上拍爽肤水。
转眼，女儿初中也快毕业了，出现的早恋问题把春梅忙得焦头烂额。
春梅多想和祥军商量商量啊，可是，春梅的手机，安静得像冬天的湖面，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祥军的护肤品事业越做越大，他已经拿下了著名品牌爽肤水的北京区域总代理，忙得再也没有时间给春梅打电话了。
春梅好多次都想告诉祥军，他现在代理的奢侈品爽肤水，配方一点儿也不好。她用了几次，一张脸全过敏了，像是用色素泡出来的人造蛋。
还不如他以前代理的超市里的平价爽肤水呢！
为了女儿，为了问清爽肤水里是什么配方，春梅坐火车到北京，坐了一天一夜。
回来的时候，又坐了一天一夜。
妈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女儿问。
春梅不说话。
面对墙壁发了几天的呆，春梅想了想，仔细整理了一箱包裹，给远在北京的祥军打包寄去。
开门签收包裹的是一个洋气的女人，一开口，正宗的北京腔调。
女人拖着沉甸甸的包裹进屋，用剪刀拆开，惊呼着说，哟，祥军，快来看，好多爽肤水！
穿着睡衣的祥军从里屋走出来，随手抄起其中一瓶爽肤水。这才发现，包裹里面装的全是爽肤水的空瓶子。
手里的这个瓶子，祥军很熟悉，是超市里的平价爽肤水包装。
平价爽肤水瓶上，贴着一张标签：配方，爱。
祥军怔了怔，又拿起一个空瓶子。这个瓶子的包装，祥军也不陌生，是他曾经卖过的大商场里的中档爽肤水品牌。
中档爽肤水上，也贴着一张标签：配方，忽视。
正在这时，站在旁边翻着瓶子的女人突然惊呼一声，迅速扔掉她手里的爽肤水瓶子。
瓶子咕咚咕咚地滚到墙角，漏出的液体，将木地板蚀出了大大小小的洞。
祥军慌乱地捧住女人受伤的手，余光落在墙角的瓶子上。
这个该死的瓶子，是祥军刚刚代理的奢侈爽肤水包装瓶。
上面，也贴了一个醒目的标签，似乎是咬破了手指用血写的：配方，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