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一条狗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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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4年

我是个退伍兵,在部队养成了爱敬礼的习惯。没想到习惯成自然,退伍了还是改不掉这个“毛病”,时不时啪啪地敬礼,欲罢不能。

  被分到城建局,不是意外。那天,父亲领着没人愿意接收的我,带着转业手续,走进了郝局长城郊的别墅。

  一阵寒暄过后,父亲一面向郝局长介绍我的履历,一面将那条“大中华”直接塞进郝局长拿烟拉开的抽屉里,郝局长嘴上虽然一再拒绝,手上却没忘记动作,飞快地将抽屉关上,随即上了锁。

  临走,我习惯性地向郝局长、局长夫人敬了一个礼。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城建局,当上了一名小科员。

  通知我去上班那天,我清楚地记得,父亲接起电话,只听郝局长谈笑风生,说看你家公子临走敬的那个礼非常标准,因此本局长决定他被破格录用了!

  我很高兴,第二天就去报道了。一见郝局长我又是“啪”地一下敬了一个礼!局长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子,好好干,将来会有出息的。

  得到局长大人的鼓励,我更加勤勉,除认真负责地干好本职工作,还不断地向局长嘘寒问暖,而且投其所好,更不忘适时给局长敬礼。

  因为父亲的缘故,我攀上了高枝,背后跟局长总是叔叔长、叔叔短的。因为沾上这点“亲戚”,我和局长的走动也日益增多,时间一长,我就成了郝局长家的常客。

  局长夫人特别喜欢宠物,我就奉局长之命去宠物市场买回一条狗。为了博局长和夫人的欢心,每次来到郝局长家,我都“啪”地来个立正,致一个标准的军礼。但这时我面对的不再是局长,而是局长夫人养的那条狗。

  说起来也很奇怪,那条狗也十分乖巧,一见我敬礼,也前爪离地,竟然一下子直立起来,把爪子举过头顶,汪汪地欢叫不休。

  局长夫人见了,一时忍俊不禁,像一只下蛋的母鸡一样拉住局长的胳膊,笑个不停。最后,她撒娇地对局长说,小李向一条狗致敬,多滑稽啊!

  我并不感到有什么滑稽,既然能讨得局长夫人高兴,我又何乐而不为呢!难道向一条狗致敬有何不妥吗?我们局长高贵,那我也该爱屋及乌,他老人家的一切都该一荣俱荣吧。

  于是,我依然我行我素,坚持向一条狗致敬,未曾有过含糊。一来二去,我终于顺利成为局长身边的红人。

  可最近我发现,局长大人的别墅热闹了起来,那些往常不来局长家的人也都竞相登上局长家的门槛。虽然他们不向局长,也不向局长夫人的那条狗致敬,但局长却还是笑脸相迎,笑脸相送的,我总觉得局长给他们的笑容含糖量要比给我的高很多。

  我很奇怪,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一打听才知道,局里最近有了个副局长的指标,局长正在为人选问题发愁呢!

  听到这个信息,我也同样满脸喜悦,激动得手舞足蹈。既然局长和局长夫人那么喜欢我,我何不趁热打铁,由科员直线上升,连升他三级呢?

  有了这个想法的鼓励,我三天两头地往局长家跑,更加频繁地向那条狗致敬。因为我坚信,只要能使局长夫人喜欢,我就会平步青云!

  可事与愿违,两个月后,我们的科长钱朵接到任命文件,顺利成为我们城建局的副局长。

  我很纳闷,难道我们局长夫人不再喜欢我给她的狗致敬了?

  钱朵成为副局长之后不久,纪检委就接到举报,说我们郝局长借用人之际收受他人贿赂,中饱私囊……

  局长被查,钱副局长也被撤职查办,纪检委和检察院联合下发通知,说局里如果有行贿受贿者,要马上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这几天,局里的一个个“人物”纷纷落了马,有头有脸的几乎就剩下我自己了。我一夜之间成了众人瞩目的人物,终于浮出水面。

  我暗自庆幸,叫你们这些人为所欲为,贪赃枉法,我只是向局长的狗多敬了几个礼……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喝多了,回父亲身边给他报喜,我说,爸,您儿子这回可妥了,局长贪污出了事,局里的人向局长行贿受到牵连,都自首进去了,您儿子如今成了局里的大人物,升迁那是指日可待啊!

  父亲听了我的话,瞬间瞪大了眼睛,连声质问我,说,那你为什么没去自首?

  我去自什么首?我只是向狗多敬了两个礼!我无比得意地说。

  没想到,父亲听了我的话,拍案而起,气愤地吼:你还真以为你向局长致敬就能被破格录用啊?那条“大中华”里装的其实是我苦攒了一辈子才攒下的10万元钱啊!

  啊……听了父亲一席话,我险些跌倒,偷偷举报郝局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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