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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青是那种死了都会张牙舞爪的女人，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
许多人断言，以她的脾性，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跟她过得长久。当然在这句话里，任何一个男人是打了引号的，泛指的是有血性的男人，许多人这几个字也是打了引号的，泛指跟张玉青打过交道的女人。
然而，让许多人大跌眼镜的是，张玉青不仅可以跟任何一个男人过得长久，而且张牙舞爪起来丝毫不输给她做姑娘那会儿。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张玉青的孙女都是大姑娘了。早先人们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轮到这儿应该叫鸟儿大了什么林子都待。
陈大起就是这么一只什么林子都待的鸟儿，跟张玉青结婚这么多年来，从没冲张玉青的张牙舞爪表示过一丁点的抗议，哪怕用沉默抗议也行，好像他的存在就是为张玉青的张牙舞爪做陪衬的！
而且陪衬得很小心翼翼，恰如其分。
就算张玉青患了青光眼，看他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了，也不影响陈大起对张玉青的令出必行。
要说，张玉青没眼睛了对陈大起应该是件好事吧！可陈大起不这么以为，他都在张玉青面前透明那么多年了，乍一下子变成模糊的一团，多委屈的事。
陈大起极力要维护自己透明的形象，几十年的习惯养成了，说改变就改变，你能接受？
反正，陈大起不能接受。
那天早上出门时，张玉青在屋里交代说，记好，买芹菜要挑细的瘦的，土生的那种，西芹再便宜也别买，不出味。
这话张玉青交代过N遍，在她眼睛贼亮的年代，她就记住买葱要挑本地葱，香，出味！切碎了丢在锅里还在长着呢！
陈大起经常在张玉青这么张牙舞爪的咋呼声中出门，把个头点得像风中的狗尾巴草一样，一脸的媚笑。
媚笑却没人领情，张玉青往往还会追出门补一句，别不长脑袋，叫那些婆娘们忽悠了。
陈大起是厨师啊！怎么忽悠。
儿子替陈大起鸣不平，忽悠？爸，妈才是唯一一个忽悠你的婆娘！儿子之所以这么不平，是因为儿子在外面谈女朋友时遭到挫折，人家姑娘说了，你爹那么没血性，你也强不到哪儿去！
这年月的姑娘都喜欢野蛮一点的男人，陈大起血管里流的血中只怕是和野蛮相隔万水千山的。
相隔万水千山就相隔万水千山吧！反正日子都过得千山万水了，没准哪道岭就翻不过去了呢。
陈大起这么寻思着，低头出了门。
这年头，低头需要勇气，抬头需要底气！谁说的呢，陈大起想不起来了，但这话他爱听，也就是说，他在张玉青面前勇气了一辈子。
迎面碰上街坊吴老师，吴老师说，陈师傅反省啥呢？
陈大起一脸茫然，我没反省啊！
吴老师就推推眼镜，一语双关地说，也是的，跟着张大姐那样的好领导，哪有犯错的机会呢，人不犯错自然也不需要反省嘛。
吴老师打了个哈哈，走了。
陈大起在吴老师的哈哈声中挠了挠头，这当老师的说话咋这么阴阳怪气呢！
挠完头，陈大起继续低头向菜市场挺进，像跟他作对似的，整个菜场居然没一个卖本地芹菜的，没有好！没有好！
陈大起一下子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没了，张玉青就不会张牙舞爪地从鸡蛋里挑骨头了。
每次陈大起买了菜回来，张玉青就会把菜扒过来扒过去地翻拣，扒的过程就是指责的过程，瞧瞧，连黄叶你也买回来了，瞧瞧，根这么大，瞧瞧，水分这么重！
陈大起面对张玉青的张牙舞爪曾回过一句话，就一句，陈大起说，没水分那菜能水淋淋的？
结果话音刚落，陈大起的脸上就水淋淋的了，张玉青连吐三口唾沫到他脸上，你个老不正经的，还想水灵灵的美事呢？陈大起哑了口，那回的菜他还真是从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手里买的，张玉青咋就知道了呢？
再以后，陈大起买菜就净往老大妈的摊位上走了。
眼下，陈大起也是往老大妈张玉青身边走。
张玉青问，买着芹菜了？
陈大起摊摊手，没，整条街都没有卖本地芹菜的。
张玉青手一伸，揪住陈大起的耳朵，那西芹也没卖的？
陈大起说，你交代了的，不买西芹啊！
张玉青嘴一张，骂道，我没交代你回来你咋晓得回来呢？
陈大起挺了挺腰，我的家我怎么不晓得回？
张玉青够不着他耳朵了，张牙舞爪就挠上来，你的家，哪块砖是你的，哪片瓦上写有你的名字？
陈大起心说，真当我透明的啊，陈大起从屋里抽出户口簿，把张玉青的头往桌上一摁，你看清楚了，户口簿上是谁的名字。
张玉青不看，就算看也看不出个所以为然，她青光眼呢！陈大起摁一下问一句，户主是不是我？
张玉青不回答。
陈大起就又使劲摁一下，这砖上有没我的名字？
张玉青还不回答。
陈大起更使劲摁一下，这瓦上有没我的名字？
张玉青依然不回答。
陈大起就一个劲儿地摁下去，张玉青的脖子起先还梗了几下，再以后就只听见咚咚咚的声响了。
在连绵不绝的头碰桌子的声响中，陈大起第一次领略到张牙舞爪的快感，让他忍不住泪流满面的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