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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被关进东屋，两天不吃饭。爹娘就掰着嘴喂，槐花满脖子满脸都是饭粒，咔咔的咳嗽声洒满农家小院。
爹说，你个死妮子，死去吧，死了叫大奎来收尸！
爹说，不信治不了你，早早把你杵出去。
娘说，你知道你爹那脾气，不吃硬灌更难受。吃吧，孩儿！
娘说，大奎这娃娃虽说矮点，但不少胳膊不缺腿的，凑合凑合吧！这还不都是为了你那瘸腿弟弟啊！再说，大奎送的“三斤”，早给你兄弟订亲送彩礼了！
娘不断地叹着气，说，现在订亲，男的要给女家送“三斤”，三斤百元的钱，十多万呢！还要当着媒人面称，少一点儿都不行。
槐花心里骂：谁兴的这个？丧良心，缺德！她听说，这个风俗早已在鲁西农村很多地方兴起来了。槐花一下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娘说，六蛋要能拿出“三斤”，你就跟他过，可这个穷光蛋啥也没有啊，牛皮吹得怪大。
槐花知道，六蛋娘死得早，他爹能从土坷垃里刨出点粮食，一家人饿不着就不错了。
六蛋昨天来过了，站在东屋的后窗下看着她。六蛋哭着说，等着我吧，我出去混钱。
槐花爹拿着铁锹，拍得地面啪啪响，六蛋尥着蹶子跑了。六蛋跑后就再也没有了音信。
槐花边哭边骂三大牙，几天前，放羊的三大牙瞅到了他们。
那天，三大牙到那个废弃的窑场找丢失的山羊。他撅着三颗外露的大牙，冷不丁冒了出来，把槐花跟六蛋吓得魂都飞了。
三大牙双手捂着脸，蜂蜇似的大叫：两个娃娃……丢死人哩！
洞外的狗叫声听着有点远。他们约会的时候，他带着个黑狗，公的；她带着个花狗，母的。
他们俩亲热的时候，黑狗正舔母狗的鼻子，就在外面放哨。刚才黑狗和花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两个畜生只顾自己的好事了。
三大牙，不得好死！槐花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忽然，一阵汪汪的狗吠声惊住了她。是六蛋家的黑狗，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院里的花狗也叫了起来。爹拿着个铁锹冲出了门，花狗也跟着哧溜钻了出去，黑狗和花狗很快消失了。
当天晚上，花狗回来了，槐花爹把花狗拴在院内的槐树上。黑狗在门外叫了几声，就消失了。
槐花爹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回来时嘿嘿笑着说，我吓唬六蛋爹了，拴好他们家的黑狗，省得来了瞎汪汪。
可是，傍晚黑狗又来了，脖子上还拴着被扯断的半截绳子，透过大门缝往里瞅，汪呜汪呜地叫。
花狗也跟着汪呜汪呜地叫，拉着长长的尾音。槐花爹拿着铁锹冲出了门，黑狗一阵怪叫，跑远了。
槐花娘说，这两天，咱家的狗不怎么吃食，有时还吐几口，摸不准怀上小狗了？槐花爹说，看，看，我的铁锹上有血，刚才是铲住那畜生了。
槐花就哭，啪嗒啪嗒地落眼泪。这个六蛋啊，怎么还不如一只狗哩！爹吓唬吓唬他就没影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黑狗没有来，花狗天天哀哀地叫，花狗的肚子越来越大。
爹定了结婚的日子，娘给槐花多次磕头。娘说，孩儿，这都是命啊。槐花不摇头，也不点头，就那么呆呆地愣着。
黑狗来的那晚有月光，黑狗蹿进了院子。槐花爹骂：哪里来的狗东西？就抡起了铁锹。
花狗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汪汪叫着挡在前面。槐花爹追着黑狗在院里绕圈。
槐花爹发现，土墙被掏了一个洞。黑狗哀叫着，三条腿蹿蹬着躲避，它有条腿是残的，离着地面。
黑狗终于从洞里逃了出去，槐花爹用一个石磨盘堵住了洞口。黑狗在外面叫了大半个晚上，声音越来越微弱。
第二天，槐花爹发现，黑狗死了，嘴上脸上全是血。石磨盘的外侧有片风干的血渍。
花狗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满眼是泪。
花狗当天产下两只狗仔，全身花不溜秋的。
槐花喝下半瓶乐果农药，死在结婚当晚。据说槐花咬伤了大奎的下身，她的尸体当晚就被送了回来。
那晚风很大，花狗的哀嚎在村子上空游荡。院里那棵槐树在风中摇曳，满地散落的槐花星星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