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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楼是涞阳很有名气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个个称得上国色天香。但也有一丑妓,名字很雅致,也很费解,叫“泪沁”。这个名字是她自己起的,但是很少有人叫,大家只叫她“丑丫头”。
丑丫头满脸麻子,塌鼻小眼,可谓丑陋无比。人虽长得丑,不过却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擅弹古筝,诗文拔萃,字更漂亮,簪花小格,秀骨天成。据说,丑丫头是带艺入青楼的。也就是说,到水天楼前,她已经是一个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才女了。她从哪儿来的?又是从哪儿学的技艺?老鸨又如何甘心接纳她?已无从考究。
因为丑,不好做皮肉生意,老鸨便用其所长,只让她为客人表演技艺。弹筝时,丑丫头用一纱巾遮住脸,躲在屏风后边,十指轻舒,托、劈、挑、抹、剔、摇、撮、按、滑、揉、颤,全神贯注,整个身心融进艺术的氛围中。客人坐拥美人,听屏风后边传来的袅袅仙乐,成了水天楼一大特色。
有时,丑丫头还与客人对对子,客人出上联,丑丫头很快就能对出下联。或者她出上联,让客人应对,她的联往往出得刁钻,如“天近山头行到山腰天更远”“朝朝朝朝朝朝汐……”常对得那些举人秀才们额头冒汗。有客人觉得遇到了“奇女”,要一睹她的容颜,她先是婉拒,躲不过了,说一声“别吓着先生”,撩起面纱,怯怯地抬起一张麻脸,便引得客人“啧啧”搓手,说声:“可惜!”
丑丫头为自己写了首诗──
屏后泪沁海棠枝
薄纱掩面恍自知
奴有才高三千丈
贱容无人仗胆识
就在写这首诗的时候,丑丫头择诗中两字为自己取名“泪沁”。
渐渐地,涞阳那些常去风月场的人都知道了水天楼有一个长得很丑的才女。
才女泪沁已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到了情窦初开的季节。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一个丑丫头心气却极高,一心要找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白马王子,这正应了那句话──知识令人自信。
泪沁姑娘说:“人为什么躲不开‘郎才女貌’的世俗?就不能‘女才男貌’么?”当然,想归想,泪沁姑娘知道自己的丑,常常是想过以后,眼圈一红,又无奈地罩起面纱。
杨柳有意醉春风
相见千回在梦中
剩有思君两行泪
化作落花一片红
泪沁姑娘写出了自己渴望爱情的痛苦。
也是天作巧合,丑丫头心中的白马王子竟出现了。
“王子”叫田缘一,是位年轻英俊的富家公子。一次,田公子在水天楼“点”了泪沁,在领略了她的才艺后,不禁大为叹服,猛地萌生了和丑丫头一模一样的念头──女才男貌。田公子妻妾成群,大概在美人堆里幸福得昏了头,才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要放在常人心里,也就是“一闪”而已,但这位公子哥儿是个倔主儿,认准的事就必须干,于是他决定接纳丑丫头。
当田公子勇敢地向丑丫头表达爱慕之情的时候,丑丫头只当眼前的阔少在耍弄自己。田公子说:“就不能‘女才男貌’么?”这话令丑丫头浑身一颤,眼眶便湿润了。
当然,完全在心里接纳丑丫头并不是件容易事,因为丑丫头毕竟奇丑无比。田公子很聪明,特意从人市上买了几个长相丑陋的女子作丫鬟,天天盯着她们看。去水天楼会丑丫头时,进门前先闭眼让那些丑丫鬟在眼前“过”一下,再看泪沁时,有那些丑丫鬟作铺垫,果真就觉得她顺眼了许多。
田公子挑战自我般地强迫自己去喜欢一个人,这种挑战新奇又富有刺激,他便被刺激着一点点地坚定着“女才男貌”的念头……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田公子先是握了泪沁姑娘的手,又勇敢地吻了她的额头。为了体现对姑娘的尊重,他决定明媒正娶后再与之同床。没多久,田公子果真给泪沁赎了身,用大花轿把她抬进府中。
选自《短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