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清桃花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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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8年

那一年,他与她正热恋。

  她家在桃源,每年桃花开的时候,便会收集很多桃花香片,可以入茶,可以煲粥,第一次喝到桃花粥,是她母亲煲的,清香、糯甜,有着淡淡的芬芳。老人家说,桃花粥明目清火,如果你喜欢喝,让她煲给你喝。

  那时他们还上大学,老人说出这种话来,明显把女儿终身托付给了他。

  后来结婚了,他还是喜欢她煲的桃花粥,她加上薄荷与冰糖,于是味道更好,那几年,他胃不好,可因了桃花粥,他的胃竟然慢慢好了。

  再后来,辞职下海,经营一个很大的玻璃厂,而她在家做了全职太太,有钱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喝不同的粥,城市里好多粥屋,她的冰清桃花粥已经不能再吸引他。

  就像她的人不再吸引他一样。她老了,有了中年女人的衰败,而他正风华正茂,四十岁的男人,在年轻女孩子看来,又有风度又有气质,重要的是,还有雄厚的经济实力,他身边多了好多年轻美貌的女子,是他公司里的员工,大学毕业,有着娇好的容貌与不俗的谈吐。

  于是他开始撒谎,夜夜不归,找个借口在外面和年轻的女孩子找寻失去的激情。他的业务主管就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毕业于北大,眉眼之间全是风情。

  他带她出差,欧洲或美国,只要她想去,他便带着她去,她也会撒娇讨俏,于是,他一掷千金为红颜。

  胃却又坏了,常常在外面吃饭喝酒应酬,他常常会胃疼。

  偶尔回家,她总是问他,胃疼吗?来,喝一碗粥吧。

  正是他爱喝的冰清桃花粥,再喝,却没有了往日的味道。

  他提了离婚,以为她哭或者闹,至少,要分他的财产吧,他也想过,财产,他只分给她三分之一,那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而为了让她以为他没有多少钱,他居然转移了财产,又进了很多玻璃原料,占用了好多资金,但这一切,居然只是他自己的小算盘,最后,她却说,你走吧,我什么都不要,靠自己,我能生活。

  离了婚的她,开了一间粥屋,主打粥居然是桃花粥。替他煲了十年,她早就知道放多少材料煲多长时间,他以为她离了他会活不了,但没想到,她很能干,而且活得很好。不久,全城人都跑去喝她的粥,她又去广东,学了很多粥来,一年的时候,粥铺居然做得风声水起。

  不如意的倒是他,因为进玻璃原材料太高,他赔了一大笔。想当初是为了怕她缠着要钱才做的手脚,到如今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激情过去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想娶那个年轻的女子,除了迷恋他的钱,她还喜欢他什么?他不好看,而且是发了福的中年男人,喜欢打麻将,没什么情趣,如果没有钱,如果他是街上那个修车的半大老头,她会多看自己一眼?

  看她活得这样灿烂,他心里倒不是滋味了,都以为,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是恋人之间的祝福,不,不是这样的,她过得好了,他居然嫉妒了。

  而她有了新爱情,居然是一个小她五岁的男子,两个人常常骑着单车在路上走,他扶着她的腰,她笑着,一脸春光。

  约了一个时间,他说,谈谈孩子问题。

  孩子是他主动要的,她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无力照顾孩子,他找她说,要不,孩子你来照顾?

  没问题。她淡淡地说,她为他去沏茶,上好的碧螺春,长发垂下来,眼睛里全是春天的光芒,他从来没有发现,原来她这样看。

  我想喝一碗桃花粥,他小声说。

  她的手颤抖了一下,说,好。

  那个细节他看到了,她的手颤抖了一下!桃花粥,那是他们爱情的最初,是爱情的药引子。

  半个小时之后,她端上粥来,温柔地说,火太急了,不一定多好喝。

  他慢慢喝着,一边喝一边心酸,好多婚姻就是这样吧,火太急了,没到火候,然后匆忙地散了。散了,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就像这碗粥,还是桃花粥,但是,却没有了爱情的味道,没了爱情味道,粥就是一碗粥了。

  下楼的时候,他没有回头,而后面防盗门在他走五楼时啪就关上了,他知道,所有一切,已经结束,此情可待成追忆,现在全是惘然了。

  那碗爱情的桃花粥,半梦半醒之间,已然失去所有味道,那淡淡的桃花香,只是梦里惊鸿,从此,两两相忘,各奔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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