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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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7年

她背上的鹰蓦地展开双翼,周朝阳用细腻的针法纹出的每一根羽毛,如今都张了开来,扇起一片呼呼的风声,带着娟悦平稳地向下落去。

  

  周朝阳长得高大英俊,刚刚23岁,已经在当地纹身界崭露头角。他刚刚创办了“超级刺客”工作室,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这天晚上,周朝阳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后,已经10点多了。本来,他想去娟悦家,但他实在太累了,于是径自回了家。娟悦今年19岁,长得十分漂亮,周朝阳一直在追求她。不过周朝阳这段时间忙着发展工作室,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娟悦了。

  周朝阳回到家,进了浴室,他的浴室很大,正对着浴缸的墙上有一面镜子,镜子正照着周朝阳的身体,他前胸上的娟悦的头像栩栩如生。

  这是周朝阳对着镜子,自己完成的刺青,这是他对爱情的独特表达。周朝阳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娟悦,忍不住长叹一声,虽然娟悦也很喜欢周朝阳,但却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这让他很郁闷。恍惚间,周朝阳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胸膛上的娟悦肆意地大笑,她的头发竟然像被劲风吹着一样,向后飘去,突然,她的面色转为极度惊恐,张大了嘴,周朝阳听到她的尖叫声。

  周朝阳大吃一惊,喊道:“娟悦,你怎么了?”

  娟悦的笑声蓦地消失了,镜子里的娟悦又恢复了原来巧笑嫣然的样子。周朝阳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他在自己家里的浴室里,浴室里的一切都没有变。那么,刚才的是幻觉?是因为他累了,太挂念娟悦了,以致于心生幻象?

  周朝阳惊魂未定,胡乱地擦干身子出了浴室,拨通了娟悦的手机,可是过了好半天,娟悦也没有接电话。周朝阳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冲出家门,驾车直奔娟悦的家。

  当他的车离娟悦家不远时,后面一辆跑车风驰电掣般地追了上来,速度快得惊人,在他车边一掠而过,然后一个急刹车,停在娟悦家前,车里跳下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娟悦。

   另外两个年轻男人衣着夸张,一看就是嬉皮士之流,其中一个高大的男人搂过娟悦,两人抱在一起热吻,娟悦看上去很陶醉。周朝阳不禁大怒,他停下车跳下来,上前一把拉开娟悦,痛心地喊:“娟悦,你没事吧?”

  娟悦见了周朝阳,吃了一惊,小声说:“我没事,朝阳,这两人是我的朋友……”

  见娟悦安然无恙,周朝阳放下心来,他转头对那个高大的男人说:“我想提醒你一点,娟悦是我的女朋友,你最好不要碰她。”

   那个男人脸色一沉,冷冷地说:“现在她是我的女朋友,你这个混蛋,离娟悦远一点,不然我要你好看,现在,我就先给你点教训,邢印——”

   叫邢印的那个家伙从车里拿出一根铁棍,二话不说,对着周朝阳的车一通乱砸。周朝阳惊呆了,他是个本份人,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娟悦大喊:“赵远中,快叫邢印住手,他是我的朋友。”

  叫赵远中那个高大的男人一挥手,邢印才放下铁棍。赵远中大笑着:“娟悦,你怎么找了这么个没趣的笨蛋?赶紧甩了他吧,别让我们笑话你。”说完,轻蔑地瞪了周朝阳一眼,和邢印上了车,马达轰鸣声中,车子箭一般射了出去。

  周朝阳气得直哆嗦,问:“娟悦,你怎么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他们是流氓是恶棍……”

  没等他说完,娟悦打断他说:“他们不是流氓恶棍,他们是赛车手。”娟悦的脸色绯红,兴奋地说,“他们太厉害了,刚才我们在公路上飙车,没有车跑得过他们,连警车都追不上他们。那种极速的快感,就像在飞一样,这一生中,我从来都没这么过瘾啊。”

  原来,刚才娟悦就坐在他们的车上。刚才他看到的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一幕!周朝阳发狂一样地抱住娟悦,大喊:“娟悦,最适合你的人是我,如果我们不是心意相通的话,我怎么能从我的纹身上面,看到你和他们飙车时的样子?”

  娟悦奇怪地看着周朝阳,显然,她认为周朝阳在胡说八道。周朝阳焦急地说:“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你突然之间变得很害怕,还大声尖叫。”

  娟悦一震,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说:“周朝阳,我知道你很爱我,但真的很抱歉,我们不合适。”说完,她自顾进了屋子。

  周朝阳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他太爱娟悦了。第二天,他找了个私家侦探调查赵远中的事情。不过两天,私家侦探就给了他结果:那个男人叫赵远中,是一伙飙车族的老大,曾经因罪入狱两次。他们这伙人都没有正当职业,靠飙车赌博生活,打架伤人是家常便饭,而且,这些人非常放荡,有不少人吸毒。

  周朝阳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简直就是一群罪犯啊。他马上找到娟悦,把调查结果给娟悦看。娟悦非常愤怒,大声说:“你在调查我的朋友?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周朝阳急忙解释,说自己是因为关心她才这么做。娟悦盯着周朝阳说:“我跟赵远中在一起很快乐,很刺激。而你是个沉闷的男人,跟你在一起,永远没有那种新奇。至于他是个什么人,我有自己的眼睛,不用你来教我。况且,”说到这里,娟悦随手将调查资料扔到地上,“我认为你是在中伤他,在我心里,他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周朝阳万万没想到,娟悦竟然被蒙蔽至此,他冲动地大叫起来:“不,娟悦,你要相信我……”

  娟悦用手指按住他的嘴,说:“朝阳,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请相信我,我不是个笨女孩,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再见。”

  娟悦决绝而去,周朝阳不禁哭出声来。他真想从此忘记娟悦,但他做不到,尤其是每当他看到自己身上的娟悦,他就感到心惊肉跳,仿佛娟悦会发生什么不幸一样。周朝阳决定赢回娟悦的心,如果她跟着赵远中,这一生可能都会毁掉。

  他暂时关闭了工作室,买了一辆跑车,娟悦不是要刺激吗?那他就给她刺激。他开始练习飙车,可是飙车不是简单的事情,周朝阳又急于求成,结果出了车祸,医生锯掉了他的一条腿。娟悦听说后赶到医院来看他。周朝阳已经彻底绝望了,他健全的时候尚且无法留住娟悦,何况现在已经残废了?他绝口不提自己出事的原因,只是问娟悦,赵远中对她好不好。

  这一次,娟悦的表情有些黯然,伤心地说:“有什么好不好呢,除了我,他还有另外的女人,我真希望自己能离开他。”

  周朝阳简直愤怒欲狂,虽然这个结果早就在他预料之中,可是,娟悦亲口说出来,让他格外不能忍受。但不能忍受又能怎样?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娟悦怔怔地说:“周朝阳,等你伤好了,可以帮我个忙吗?我想在身上纹一只鹰。”

  周朝阳一愣,两人初识时,他就想为娟悦纹一朵玫瑰花,但娟悦拒绝了,她说自己的皮肤那么完美,她不想被纹身破坏。可现在,为什么她又想要纹身?而且还要纹一只鹰?周朝阳刚想询问,却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鹰是天上飞得最快的猛禽,她想隐喻,赵远中是地上最快的赛车手。

  周朝阳感到一阵悲哀,沉默了一会,他疲倦地说:“好吧,我帮你,虽然我失去了一条腿,但我的手还可以动。”

  第二天,周朝阳请人将工具拿到医院,开始为娟悦纹身。当刺针落到娟悦的背上,周朝阳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他发誓,他要在娟悦身上留下一幅最完美的作品。不管娟悦是否爱过他,他都希望她能平安幸福。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变成娟悦身上的刺青,永远地陪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朝阳终于刺好了最后一针。放下针,他只觉得心力交瘁,他悲哀地想,尽管他在用生命爱着这个女孩,可是,他将永远地失去她了。

  看着镜子里的纹身,娟悦兴奋极了,她对周朝阳说:“真是太棒了,你……”突然她愣了,她惊讶地看到,周朝阳脸色青灰,没有一点血色,就好像死人一样,而一双失神的眼睛,是那么的悲伤无助。娟悦吓坏了,连声喊着大夫。周朝阳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娟悦,我没事……我爱你。”

  娟悦感到一阵心痛,其实,周朝阳对她的爱,她怎么会感受不到?只是她实在太喜欢赵远中,没办法接受周朝阳。她见周朝阳只是过度劳累,并无大碍,便放心地走了。她迫不及待地要让赵远中看她的纹身。来到赵远中的住处,赵远中的几个弟兄还有几个女人都在,他们刚刚在一场飙车中赢了一大笔钱,正在喝酒庆贺。赵远中已经有些醉了,见了娟悦,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

娟悦小声说:“亲爱的,你就像天上的老鹰飞得那样快,我是你的女人,所以我在背上纹了一只鹰,你喜欢吗?”

  赵远中听了,一愣,伸手就去脱娟悦的衣服。娟悦吃了一惊,难道赵远中让她在这多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吗?她急忙挣脱赵远中。这时,那个叫邢印的家伙笑嘻嘻地说:“我们都是赵远中的弟兄,你有什么害羞的?再说,大家只是看看而已,你想赵远中难堪吗?”

  赵远中沉下脸,瞪着娟悦。娟悦实在是太爱赵远中了,见他生气,犹豫了一下,便脱下了上衣,只用双手捂住前胸。赵远中转到她的背后,见那只鹰矫健而凶恶,鹰喙弯曲尖利,双目神光四射,它的身体看上去很小,可是张开的双翼一直延伸到娟悦的两肩,好像在天空中展翅飞翔。

  这只鹰看上去实在太传神了,赵远中仔细地抚摸着它,仿佛能感到它体内的勃勃生机。他不禁啧啧赞叹,大叫:“来,为娟悦的纹身干一杯。”

  大家立刻举杯狂叫起来,娟悦也高兴地举起酒杯。没过多久,娟悦觉得自己喝多了。赵远中拿着一支烟给她说:“亲爱的,吸一支吧,烟是能够带我们上天堂的好东西。”

  娟悦接过烟吸了起来,吸了几口,她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脑子一片空白,好像要飞起来,原来,这支烟里掺了强力大麻。

  赵远中将娟悦抱到房里,脱光衣服压了上去,完事之后他自顾地出了屋子,没一会,邢印走了进来,嘿嘿笑着扑到娟悦身上。娟悦虽然迷迷糊糊,但脑子里还有一线清明,她大吃一惊,一边躲闪一边喊:“邢印,你疯了,我是赵远中的女人,你敢动我,赵远中会杀了你……”

  “他才不会呢。”邢印醉醺醺地说,“我们的女人都是共用的,他不会生气,现在该轮到我了。”

  娟悦这才恍然大悟,就像周朝阳说的那样,赵远中果然是个流氓恶棍,只可惜,自己发现得太晚了。她尖叫一声,狠命推倒邢印,抓起衣服冲出房去,赵远中和所有人都吃惊地望着她,赵远中显然没有想到,给她吸了大麻,她还能神智清醒地反抗。他沉下脸喝道:“进去,你这个笨蛋,你不知道邢印是我的兄弟吗?”

  娟悦彻底绝望了,自己疯狂爱着的竟然是一个禽兽。她想冲出门逃出去,可那些人挡在门口,娟悦一步步退向窗子,只听赵远中狂笑着说:“这里是43层高的大厦,你以为你可以从窗子跑掉吗?别做梦了,快进去吧。”

  那支大麻没能摧毁娟悦的神智,却让她变得不顾一切,她大喊:“我就是死,也不会进去。”一边喊着,一边转身向窗子奔去。赵远中大惊失色,一个箭步扑上去,想抓住娟悦。他的手已经搭在娟悦身上,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瞬间,刺在娟悦身上那只鹰突然动了,尖利的鹰喙猛地从娟悦的背部钻了出来,闪电般地啄向赵远中,赵远中吓得呆了,连躲闪都忘记了,只见鹰喙迅速地在他脸上啄了两下,赵远中一声惨叫,他的两只眼睛被啄瞎了。

  娟悦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撞破了玻璃,在一片惊呼声中跳了出去,像陨石一样飞速坠落。娟悦闭上眼睛,就在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周朝阳关切的面容。

  就在娟悦自以为必死的时候,她背上的鹰蓦地展开双翼,周朝阳用细腻的针法纹出的每一根羽毛,如今都张了开来,扇起一片呼呼的风声,带着娟悦平稳地向下落去。娟悦张开眼来,忍不住尖叫起来,这真是一次不平凡的体验,让她感觉如在梦中。直到落在了地上,她还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见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她才想起自己还光着身子,幸好手里抓着衣服,她胡乱穿好衣服,拦了辆车直奔医院。

  周朝阳在沉睡,娟悦不顾一切地叫醒他,把事情说了一遍,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朝阳听得目瞪口呆,他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甚至,我不知道为什么替你刺青之后,我会有心血耗尽的感觉,好像我的生命都灌输到那只鹰的身体里。你转过身来,让我再看看那只鹰。”

  娟悦解开衣衫,转过身来,她的脊背光洁如初,哪里还有那只鹰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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