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装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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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7年

曲小花是个既漂亮又懂事的小女孩,不幸患了白血病后,父母掏空了积蓄,变卖了家产,也只能延缓她病情的恶化。医生说,要想根治,只有一条路,就是换骨髓。

  换骨髓需要二十多万!亲人都借遍了,再无人肯伸手相帮。曲小花的爸爸只好留下妻子在医院照料女儿,自己跑到街上当起了叫化子。可他额头都磕烂了,也只讨得了3000多元钱。眼看着宝贝女儿情况越来越差,两口子都快急疯了。

  这天上午,曲小花的父亲刚把写着“救救我的孩子”的牌子挂脖子上,一个中年人过来问:“你真想救你女儿吗?”曲父生气地回话道:“你这是人话吗?你没瞧见我的脸都急肿了!”那人一拳捣在他的胸脯上,说:“真是个好父亲!我来帮你想办法。”说罢就将他脖子上的牌子取了下来。

  中年人说他叫冯时运,开了一家“奇智民间策划公司”,专门给遇到困难碰到麻烦的人出主意。冯时运说自己已经观察他好几天了,觉得他着实可怜,就决定帮他度过这个难关。当然,他是生意人,希望能够双赢:既帮曲父筹到女儿的救命钱,自己也能赚一笔可观的策划费。曲父做梦也想不到女儿不但有救了,还能帮别人挣钱。冯时运看出他的疑惑,就把脸一板,说我不同没诚心的人合作。

  曲父也是走投无路,病急乱投病,连忙保证自己一切都听他的。冯时运这才告诉他:苦难也可以包装,包装成功了才能卖个好价钱。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你女儿的不幸包装一下,让人们乖乖地将同情心和大把大把的钱掏出来。

  这天早上,护士来给曲小花量体温,掀开被褥,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掉到了地上。护士捡起一看,竟然是份遗书,上面写着:

  我在世上只活了12年,还来不及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要离开了,想起来真是遗憾。因此我希望在我死后,医生阿姨立即摘下我的眼角膜,安到一个盲人眼里去,他或她看到光明了,我就觉得我没有枉来人世一趟。

  写得真是太感人了,善良的护士看得眼泪“叭哒叭哒”往下掉。病床另一侧的曲小花父母接过遗书一看,忍不住大放悲声:“我的女儿啊,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老天爷不会让你死的!”

  哭声很快惊动了附近病房的病人和家属,医生和护士们也都过来了。当大家得知这个才满12岁,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在自己的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候,心里想到的却是别人,都感动不已。这么好的小女孩怎么能够让她离去呢?!很快,大家都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放到了曲小花的枕头边。曲小花满脸是泪,一个劲说着“谢谢、谢谢”。

  捐款救治曲小花的行动拉开了序幕。一个小时后,医院作出决定,减半收取她的手术费;两个小时后,得知医院有个好女孩的市民纷纷来到医院捐款;下午,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的领导来看望慰问了她,鼓励她要有战胜病魔的信心,走时给她留下了5000元现金;晚上,电视台播出了长达十分钟的新闻报道,第二天市区各小学都组织了捐款活动,有的学校还开展“向曲小花学习,争做有意义的人”的活动;第三天,市长来医院探视了,指示医院全力救治;第四天,曲小花的手术费就凑齐了,可捐款还在源源不断以各种方式到达曲小花父母的手中。

  自然这一切都是冯时运精心策划的。在曲小花父母眼里,他是他们一家的大贵人、大恩人。有恩必报的两口子不但按协议付给了他30%的捐款,还另拿出5万元重谢。冯时运想他们共收到了60万捐款,多拿5万元感谢费也是应当的,稍加推辞就收下了。

  钱有了,适合配型的骨髓却迟迟没有找到,在艰难的等待中,曲小花的病情日益恶化。11月下旬,也就是半年后,她的生命之火已经到了行将熄灭的时候了。

  病危的曲小花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每次清醒过来,她都要向父母打听捐款还有多少。12月5日,曲小花最后一次醒过来,她向父母提出两个明确的要求:一是希望父母在她死后将她的眼角膜捐献出来,二是将剩下的捐款转捐给别的白血病患者。曲小花父母含着泪拼命地点头,叫她放心,他们会处理好一切事情的。听了父母肯定的回答,曲小花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曲小花死后,眼科医生赶来摘取她的角膜,却遭到了曲小花父母的抵制。他们悲痛地说:“女儿没了,我们希望有个全尸。何况这是我们老家乡下的风俗,乱违背要背时倒霉的。”医院没有办法,只好拿出曲小花几天前写的遗书。曲小花的父母没想到女儿居然瞒着他们真的写了捐眼角膜的遗书,都傻眼了。

  曲小花是这样写的:我看过一本故事书,有个故事里的人说,撒谎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一直记着这个故事,所以我以前一直是个诚实的孩子。这次生了这么大的病,我才12岁,还没活够啊,很想再活下去,就按爸妈的意思写了那封假遗书,说自己在死后想把角膜捐出去,骗取好心人的同情。手术费很快就筹到了,可是因为我撒了谎,老天爷惩罚我了,偏偏让我找不到配型的骨髓。我知道爸妈迷信思想严重,因此我给医院留下这份遗书。希望爸爸妈妈看到这封遗书后,不要阻拦医生,让我的灵魂在死后得到安宁。至于没有用完的捐款,我爸妈都不是贪财的人,他们会将它们转捐给需要的人的。

  看完女儿的遗书,曲小花的父母肝肠寸断。女儿是这样的真诚和善良,他们不忍心看到她生前的愿望落空,终于让步了。

  过了一段时间,曲小花父母的心情平静一些了,又返回医院将剩下的捐款分别捐给了三个同样缺钱救治的白血病患者。

  他们的行为惊动了新闻记者。一个记者问曲小花父亲:“你们为了给曲小花治病,已经倾尽所有,以后的生活将陷入困境。可你却把捐款一分不留全部转捐出去,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曲父望定这个记者,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女儿用她的生命告诉我,人命大于天,生命本身就是最值得关爱和敬重的,还有比这更特别的理由吗?!”这话掷地有声,震撼人心。

  当天晚上,冯时运从本地新闻中看到了这段采访,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第二天一早,冯时运就去了银行,将曲小花父母给他的20多万元策划费和感谢费全部取了出来,送到医院,请医院转交给那些需要资助的患者。他没有留下姓名和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从此,冯时运的奇智民间策划公司少了一项策划和包装苦难的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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