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蝴蝶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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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7年

那时,他们是前后桌。

  她有一头如瀑的黑发,黑发别着一只红红的蝴蝶结。上课的时候,蝴蝶结变成一团火焰,燃烧在他心中。

  他真想抚摸一下这只红红的蝴蝶结,哪怕只是一下。她回过头,正好与他灼灼的眼神对撞。她抿嘴一笑,露出嘴角两个浅浅的笑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虽然是前后桌,他们却很少说话。那是一个常把高中男女生正常接触视为早恋苗头的年代,而早恋是那时的洪水猛兽,谈之色变,尤其是在他们那个封闭得如一潭死水的小镇。

  那是一次普通的体育课,大家进行体能训练。

  男女生混跑在椭圆形的操场跑道上。不知为什么,他一直跑在她后面。一件桃红色的运动服裹着她青春窈窕的身体,她的脸蛋红扑扑的,鼻尖上沁着细密的汗粒。她的步伐是那样轻盈,让人想起森林里欢快的小鹿。

  跑步结束的时候,她披散着满头的长发,因为她的蝴蝶结在运动中丢失了。好心的女生帮她在运动场寻觅,但一无所获。这时,有眼尖的女生,紧紧盯上了他,还叫来了班主任。

  上年纪的班主任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实话,是不是你捡了蝴蝶结?”

  “我没有。”他满脸涨红,辩白的声音很微弱。

  “不用狡辩,有同学看到你把蝴蝶结塞进自己的口袋了。”班主任不容质疑地说。

  “我没有。”还是这一句,只是声音更加微弱。

  同学向他投来一道道鄙视的目光,说的话更难听:“想不到,这小子表面上挺老实,还一肚子花花肠子。”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运动场的,只是从这天开始,他再也没有踏进学校的大门,因为他无法忍受那些鄙夷不屑的语言。尤其是她,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直面她那两道清澈如水的目光了。

  顺理成章地他放弃了高考,也放弃了他的锦绣前程。本来,按照他的成绩,考大学应该不是难事。他听说她考了上大学,在外地工作,并且成家。

  和她相见已是十多年后。

  他在老家的镇上开着一家小小的衣饰店。三十多岁的他,依旧孑然一身。

  他的店里有很多蝴蝶结,而且都是红红的蝴蝶结。

  当她走进他的小店时,他对自己的平静都有些惊诧,他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一定会和他再相逢。

  她已经不是当年清纯如水的少女,那一头飘逸如丝的长发已经变成简洁明快的短发。

  她已经不再需要蝴蝶结了。需要蝴蝶结的是她的女儿,一个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留了一头乌黑的头发,乌溜溜的眼睛仿佛蓄着一汪清澈的山泉,恰如当年的她。

  她看见他,有些惊讶地说,是你?

  是我。他平淡地说。

  沉默,像一圈圈涟漪向四周的空气扩散。两个百感交集的中年人一时竟无话可说。许久,他才打破沉默说,过得怎么样?

  离了,和孩子过,带孩子回老家看看。她随口说着,似乎讲述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哦。他只吐出一个字,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她看到他的眼神不太对劲儿,她牵着孩子的手想告辞。他拉住了小女孩的手,把店里最鲜艳的红蝴蝶结戴在她的头发上,后退一步由衷赞道,好美啊!

  她想掏钱付帐,却被他制止了。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我有一样东西给你。他从贴身口袋掏出一只已经褪色的红蝴蝶结,递给她,他饱经风霜的面孔剧烈地抽搐着。

  这是一只经历岁月重重洗礼的蝴蝶结。

  她的眼神迷离起来,褪色的红蝴蝶结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她凄凄地说,可是,我已经过了戴蝴蝶结的年龄。

  小女儿仰起小脑袋,冲母亲奇怪地嚷道:妈妈,你怎么掉眼泪了?

  她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角,低沉着嗓音说,其实,当年我知道你喜欢我的蝴蝶结。所以,那次我故意把蝴蝶结别的很松,让它掉到地上让你捡去……没想到却害了你……

  她没有说完,牵着小女儿的手,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他的小店。

  她松开了手中褪色的蝴蝶结,一阵狂风卷来,蝴蝶结在空中翩翩飞舞,像一只穿梭时空的精灵。

  他倚在店门旁,泪水像雨点一样打湿了他的面庞。

  (地址:江西省南昌市南昌大学附中邮编:33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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