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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叫她哑婶。
她不会说话，以前会说，后来不会说了。听村里人说，她到村里来时才两岁，和她妈一起来的，就她们俩人。她妈是有名的裁缝。在她十五岁那年，她妈突然生病，没过多久就走了。从此，她就一个人守着小店。十八岁，她已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黑黑的辫子，还会唱很好听的歌。她的裁缝店前总站着一群男青年，他们送她很多东西，有时是鸡蛋，花生；有时是杜鹃花，映山红。她会很客气地收下，请他们到店里坐坐。店里还有三个大茶壶，过路的人累了、渴了就到店里歇歇脚，喝喝茶。她不收钱，总是满脸微笑。
媒婆也是店里的常客，她们每次都是春光满面地进去，然后一脸沮丧地出来。她只是笑笑，叫她们慢走。
在她十九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技术人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高高的，帅帅的。后来，人们看见哑婶和他同进同出，她给他缝了两套衣服，村民们说那是她缝的最好看的衣服。傍晚的时候村口的大榕树下多了两个人，她们相拥坐着，迎着夕阳。
半年后的某个早上，那个技术员突然失踪了。她发疯般地找，山上山下，村头村尾。后来，有人给她说，天不亮时，看见他扛着东西出村了。再后来，她就不会说话了。
村口的那棵榕树下少了一个人，只有一个痴痴的女人。
八个月后，小店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顿时，村里成了一锅粥。每家每户的大门上挂上了一只鞋子，那是避晦气用的。店前的那些男青年全不见了，偶尔有几个女人站在那里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她总是低着头，一只脚踩着缝纫机，另一只脚摇着摇篮。
那天中午，天阴沉沉的，闷得很。村子里很静，人们都在家里睡觉，狗也懒得叫。山坡上偶尔传来几声“咩咩”的羊叫声。
“哎呀，天哪，你这死狐狸精啦……”突然，一声尖叫把整个村子都震醒了。人们纷纷打开门，看见村长老婆扭着哑婶。哑婶披头散发，头贴到了胸前，双手提着裤子，衣服被撕成了几片，丰满的乳房显露在外面。“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勾引人家男人，贱人……”哑婶长长的头发不停地向下落，白白的脸渐渐地变成了血滩，鲜红的液体“嘀哒嘀哒”地往下流。最后，几个老人拉走了村长老婆。女人们围着她，向她吐着口水，骂她“贱货”。
过了一会儿，人们看见村长两手摸着头发，大摇大摆地从稻草垛里走了出来。
一个月后，村里的公路动工了。原计划要穿过哑婶的缝纫店，但最终绕了过去。小店还是照样开着，只是更加冷清，没有了孩子的哭声，孩子去上学了。店里就她一个人，头压的更低，人们看不见她的脸。每天傍晚时分，无论是天晴，还是下雨，榕树下都有一个女人，死死盯着路口的女人。
那天，天气很好，女人们在小溪边洗着衣服，男人们在地里锄着地，孩子们在山上捉着蛐蛐儿，狗慵懒地躺在草堆里，羊悠闲地吃着嫩草，微风穿过禾苗，一浪又一浪。
“啊……”一声女人的尖叫声。人们看见村子的西边升起了浓浓黑烟，那里是村里的小学，仅有十八个孩子的小学。女人们放下衣服，男人们扔下锄头，孩子们跑下山，狗跳出草堆，羊急躁的地乱蹦，一大群人和动物浩浩荡荡地向西边跑去。大火正吞噬着学校，十来个孩子坐在土坝上“哇哇”大哭。惊慌的人们瞪大眼睛，伸着像鹅一样的脖子，看见一个女人冲进火海。她有一根粗粗的，黑黑的，长长的大辫子。
“砰”房子塌了。
人们清晰的听到一声：“我的儿啊……”
（地址： 湖北省恩施州湖北民族学院文学院05级4班邮编：445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