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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巩义监狱服刑的犯人王大毛接见的，是他入狱前的女友小红。
连日来几场大雨，王大毛从电视上得知家乡成了洪水重灾区。他正为家中妈妈和妹妹的安危万般焦虑，一进接见室拿起电话就问：“我家怎样了？”玻璃那边的小红就哭，说：“房没了，人找不到了……”王大毛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打断小红的话，又问：“刘彩云家怎样？”小红说：“当然好好的，听人说，你家房被冲垮时，她带救生船经过，说不能再上人，你妈呼救，船也没停……”“别说了！”王大毛不让小红再说下去，接着强装笑脸和小红扯了些闲话，就让小红走了。
那一刻，王大毛已决定要脱逃出去报仇，当然不能让狱警知道他有危险情绪。刘彩云就是一手将他送进监狱的派出所所长，他入室盗窃一案本来已沉案，是她去他家和他妈妈“谈心”，谈怕了妈妈，妈妈逼他自首了。她说是坦白从宽，但最后还是判了他六年！这六年，妹妹辍学了，妈妈累出一身病，小红看他也越来越少……他咬牙苦干，还当了犯人大组长，已服刑三年减刑一年，已是宽管犯人了。其实，他只是为了早点出去照顾妈妈和妹妹，对刘彩云他早晚都不会放过，活着就为这两件事了。现在，妈妈和妹妹肯定凶多吉少，那么，两件事就只剩一件事了。他要毁掉刘彩云一家，灾乱之中正好下手。
又一场大雨，在犯群夜晚去工地抢运砖坯时，协助干警监场的王大毛打晕了一个小岗脱逃了。监狱四面环山，他直接跑上山，朝北翻越几座山，天亮时出了山口。面前是一道洪水滔天的河，河的北面就是家乡——洛阳市红山乡了。大雨还在继续，河岸和山上都是逃难的灾民，一身泥水一副模样，他不怕追捕队了。但通北岸的桥早就被冲断了，河水太猛，水中不断有居家之物浮现相撞，还有难以自主打着旋儿漂过的牲畜，想游过岸去是不可能的了。
王大毛正在苦想如何过河，忽见河中漂下一棵大树，树冠中趴着一个女孩，女孩看见他就大呼救命。他未及细想就扑入河中，拼力把树往河边推。上游涌来更高更猛的浊浪，他一下子被打开，卷出好远，挣扎中，树又漂近，他爬上树冠，旋转着随流而下了。
几番沉浮，王大毛晕过去了。醒来时，是在河滩上了，还在南岸，雨停了，天已昏暗，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王大毛坐起来，发现那女孩也在旁边，大树的一半还在水里。女孩一动不动，王大毛走过去，摸摸还有气，就不能不救了。在做人工呼吸时，他忽然想到：自己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自己是逃狱杀人的，怎么还会救人，还险些丢了命？
女孩“哇哇”地吐了一阵，清醒过来了。女孩很胖，衣裳被洪水剥去大半，几乎全裸，但却顾不上羞了，扑进大毛怀里就哭，谢谢大毛救了她，说在树冠里他的手一直死死拉着她的手，要不然她早就没有这条命了。王大毛又是吃惊：自己迷迷糊糊还想的是救人，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的衣服还在，站起来，脱了上衣，尽量拧干，让女孩穿上，然后带女孩沿路寻找人家。
王大毛在狱中几年，啥罪都受过，还撑得住。但女孩又饿又冷又娇气，一个劲发抖。野滩荒山，一时没找到人家，女孩发晕走不动了。王大毛知道山里有人家，就往山里走。路边有一眼过路乞丐挖的窑洞，里面没人，有些柴草，王大毛让女孩在里面等他，说他一定回来。
王大毛往山里走了好几里才找到人家。他问明这里离家乡还有十多里路，只有等明天水退后再做打算了。他向那户人家讨要了些吃的和一个火机，返回窑洞，点了柴火，又让女孩吃东西。女孩很感激，拉他手说：“你也冷吧？抱紧我吧……”他没动，女孩紧紧抱住了他。
王大毛从前也是个沾花惹草之人，几年没碰女孩了，眼下被女孩抱着，哪能没有冲动？女孩也觉出来了，但却更紧地抱他，说：“哥！你是好人！”他问：“你多大？哪个村的？”女孩说她20岁，西刘庄的，上大二，回家过暑假，还说她刚失恋，那男生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他一下子停止了拥动，坐了起来。刘彩云就是西刘庄的，他有事要问。“你知道刘彩云吗？”女孩喜叫：“你认识我妈？你是哪村的？”他心里一震，眯了眼睛，不吭了。女孩偎他说：“我叫小莹，你别怕，我妈是我妈，我是我，我……”王大毛觉出这胖妞也是个官家任性的人儿，老天爷有眼，先把仇人的女儿送他怀里了！他抱住了他，笑说：“我们……那样会暖和些！”说着就动手抚摸起来。小莹没有反抗，但却哭了起来：“反正你救了我……我妈救别人也不救我，我恨她！”
王大毛一听就停手了，问小莹怎么回事。小莹哭着说：“妈妈从来就不顾这个家，爸爸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婚的。这次发大水，妈妈带了个干警救生队，满乡救人几天几夜没沾家，洪水扑来，她和弟弟在房顶哭了好久，房塌了……弟弟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
小莹大哭起来。王大毛心里纳闷了，坐到了火的另一边。等小莹不哭了，他又问：“你知道大王庄的王大毛吗？”小莹惊问：“你是他什么人？”王大毛说：“我是外乡的，和他打过架，仇人！”小莹停了一会才慢慢地说：“我知道那个王大毛，因为妈妈常说起他，说他家里穷，爸去世得早，为了生病的妈妈和上学的妹，他打工时犯了错，入室抢劫；他的案子就是妈妈办的，妈妈说王大毛本质并不坏，监狱会让他学好的；发大水时，妈妈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家，才丢下自己的女儿和儿子……现在，他的妈妈和妹妹被安排在派出所的楼上，是特保户！”
王大毛又问了一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小莹看了他一阵，噘了嘴问：“你怎么这样问？你觉得我妈妈很坏吗？”王大毛觉得不宜再说什么了，就说他困了，倒在火旁就睡。直到小莹也躺下睡着了，王大毛才轻轻起来，走出窑洞。
他有点为难了。如果小莹说的是真的，他就应该马上自己回监狱去，争取少加点刑。但小红毕竟是他的女朋友，应该不会骗他的，那么，这个小莹就是猜到他是王大毛，为了自保才骗他的！想来想去，他决定连夜过河去，先去乡派出所，看妈妈和妹妹在不在那里。
王大毛一直往上游走，河水渐落，他找水面较平缓处下水，游过了河，直奔乡派出所。
王大毛到派出所楼前时，天还没亮。大门关着，值班室的灯亮着。他看见三楼一间大屋也亮着灯，里面有说话声。他想那就是“特保户”的所在了。他绕到后院，翻墙进去，直接上楼，推开门，愣了：妈妈和妹妹都在，两名监狱追捕队的干警也在，正坐在妈妈的床边和妈妈说话呢。他过去就给妈妈跪下了。妈妈下床来，打了他几下又搂住他哭：“你真混呀！你这样对得起谁呀！你对得起你刘阿姨吗？……”妹妹告诉他：“我和妈妈都是刘阿姨救的，她的儿子女儿都让洪水冲走了，可她又去救你了……”他大哭起来，把两只手并起来送给干警。干警没给他戴铐，对他说：“有人看见你救人被洪水卷走了，刘所长一听说就带救生队去找你了……”
正说着，一个人跑进屋来，是小莹。她哭着对两名干警说：“你们别加他的刑，是他救了我，他是好人……”
原来，小莹在窑洞里醒来不见了大毛，就跑出洞找他，在河边正好遇上救生队，妈妈就站在船头。上船后她说了被救的事，妈妈说救他的就是王大毛……这次搜救也找到了她的弟弟，就在船上，不过已是尸体了……妈妈上岸就晕倒了，被送去医院了……
王大毛哭了。两名干警又带他去医院见了刘所长。他跪地悔罪，并说了小红接见时所说的话。刘所长告诉他：小红早就是他从前同一个贼船上那个老大的马子了，那伙不法分子趁洪水打劫，现在都在看守所里了。小红那样说，正是想让他脱逃寻仇，借刀杀人。小红交待时说那全是老大的主意，老大知道他性情狂暴，家没了，他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的。
王大毛悔极磕头，刘所长最后说的还是当初那句话：“好好改造，出来好好做人！”
王大毛罪中有功，回狱后被从轻加刑半年。小莹来看他了，说她在洪水中就认定他这个“好哥哥”了，要等他出去，帮他从头做起。他也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个好人，做两个妈妈的好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