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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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7年

百万的亲爹是旧社会的地主,所以村里人习惯称呼他爹为“老地主。”

  老地主走路时从来不抬头,也从不主动和人打招呼,没事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抽旱烟。百万则完全没有他爹那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傲气,为人格外谦卑木讷,在生产队干活时比谁都卖力气,见了人脸上总是露出憨憨的笑容,从不惹人厌烦。

  一晃百万已过而立之年,老地主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千方百计为百万讨了一门亲事。进了门的儿媳一点儿羞涩感也没有,见人就“哇哇”大叫,声音很响,却从来连不成话。村里人不觉暗自纳闷:年纪轻轻、长得挺俊的一个人儿怎么会这样呀?后来私底下一打听,才知道这女人原是一个既聋又哑、没人敢要的疯女人。

  疯女人虽然疯,但模样好看,每天都穿戴得整整齐齐,背着篓子到处拾柴禾。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遇到她总要调戏一番。老地主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天天扳着指头数日子,盼望疯女人的肚子快点儿大起来,好让家门有继。

  不幸的是,十几年过去了,疯女人的肚子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但疯女人的模样几乎没有变,还是那么耐看。看着年过半百的儿子百万一个人在自留地里忙活,老地主甚感心酸与绝望,终于支撑不住病体躺在了床上。但没过多久,老地主竟然拄着拐杖在自家门口外溜达,愁苦的脸上隐隐地露出些许笑意。

  人们意外地发现百家多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小伙子不善言语,脸膛黑黑的,长得结结实实,搭眼一看就知道是穷苦人家出身。小伙子在百家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几乎包下了百家所有的农活。

  好奇者偷偷地问百万:“百万,你家新来的是谁呀?”

  百万“嘿嘿”地笑两声,露出满嘴的黄牙:“是我家远房亲戚。”

  “来住两天?”好奇者透着狡狎的目光。

  “不走了。他家遭了难没什么人了,我收他作干儿子。”百万弓着腰,仿佛背着一块大石头。

  “哦。明白了。你去忙你的吧。”问的人带着满意的答复离开了,脚底下生了风似的。

  自从有了干儿子以后,疯女人很少在街上抛头露面。村里人碰巧遇上她,发现这女人的脸比以前更红润、更鲜亮了。百万更是乐得自在,做了甩手二掌柜,一有空就跑到村口的老槐树下看别人打朴克、下象棋。

  可这样舒坦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出事了。

  临近春节,好端端的天忽然下起了大雪。北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一切都变得那么肃穆静谧。就在这样一个全家人围着火炉享受一年奔波劳顿之后的清闲日子里,从街上传来女人“哇哇哇”的哭叫声。人们的平静世界被打碎了,纷纷抱着胳膊哆哆嗦嗦走出家门探个究竟。

  风还在呼呼地刮着,村口的老槐树“吱吱呀呀”作响,地面上已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离老槐树不远的地方,疯女人露着白花花的胸膛跪在地上,一只手撑地,一只手不停地捶打着地面,嘴里发出“哇哇哇”的哭叫声。在她的前面有一行逶迤而凌乱的脚印伸向远方,脚印的周围洒着斑斑血迹。

  疯女人倒在了冰天雪地里。好心的人们把她抬回了家,烧了火炕,熬了姜汤喂她。疯女人醒了,眼中仅有的那点儿灵气消失殆尽。

  百万的干儿子从此也神秘失踪。

  阳春三月,换上了单衣单裤的人们从疯女人身上觉察出了异样。疯女人比以前更疯了,整天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痴痴地望着通往村外的小路,一幅蓬头垢面的样子,肚子却越来越大。

  金秋十月,疯女人生下了一个男孩。据接生婆说,男孩好的很,一点儿也不像老地主家的人。

  老地主对男孩很喜爱,为他取名“百兴”。可惜的是,百兴还没过“百天”,老地主便撒手人寰了。老地主走后,“呼啦啦大厦倾”,地主家从此一蹶不振。百兴娘从来不管孩子,家庭的重担全落在了百万一个人身上。为了生计百万四处找活干。小百兴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开始慢慢长大。

  百兴长到七、八岁时上了村里的小学,百万心里高兴,拿出积存多年的老底盖了四间大瓦房,也算是为祖宗长了脸。

  转过年来的麦收时节,百万家的屋里、院里到处堆满了未脱粒的麦子。

  午后的阳光辣辣的,晒得人直冒油。百兴娘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搓麦粒吃,脸上脏乎乎的,汗水就像河底的淤泥顺着脸颊往下淌。不知何时,一个陌生的瘸腿男人走了进来,眼里透着一股狠劲儿。百兴娘傻傻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陌生男人在院里站了不到一分钟就一拐一拐地离开了。

  当晚,百万家狼烟四起。等赶来救火的人们把火扑灭,才发现这一家三口早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不堪忍睹。

  (联系地址:山东省青州市委政策研究室邮编:26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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