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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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7年

在说不清季节的黄昏里,男孩恩迟站在桃花坞的街道上抠着鼻孔,然后将那点鼻屎弹出一个漫不经心的距离。他的眼神近乎呆滞地寻觅着什么东西,树下的一个蚂蚁窝,或者一片干枯的叶子都已不像原来那么好找。整条街道上空空荡荡,偶尔一阵穿堂风刮过去,留下吓人的声响。一个老奶奶打开即将零散的木门,探头看了一眼叫恩迟的男孩,然后我们都听到了一个嘶哑而又悠长的声音,小孩,快跑!

  说话的老奶奶作为我们桃花坞红白理事会的首席会员,享有让人尊重的名望。每年的死亡事件之后,都是由她主持简约或者隆重的仪式来安慰失去亲人的人们。说来奇怪,我们桃花坞每年都会有一个小孩在这个说不清的季节莫名其妙地死去。没有人知道死亡的具体时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而死,是生病还是被人毒害。刚才还好好的小孩转眼之间就气绝身亡。作为桃花坞惟一的医生小张,她从死者身上检查不出任何的不妥。一切正常。一切就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可是今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说不清的季节即将逼近末尾,而例行的死亡事件却迟迟不肯到来。每天清点人数时一个不缺的结果折磨着我们大家的神经。为什么还没有小孩死去?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小孩死去?是不是又有更为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这样的问题让人不敢想象却又乐此不疲。有小孩的人家都在这个特殊的季节里买了大量的药物,或者去打一针又一针的疫苗,以便预防可能发生的疾病,虽然这样做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根本毫无用处,但是总可以带来心理上的安慰吧。在卫生所上班的小张因此而怨气窦生,每天都有那么多屁股需要注射,把人都累死啦。

  累的不仅是小张,我们桃花坞几乎所有的人家都被这件事整得疲惫不堪。只有红白理事会的首席会员,那个老奶奶她是轻松的,因为她无儿无女,更没有孙子孙女,她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眼看这个说不清的季节即将过去,桃花坞居委会号召大家加紧防护,应对最后的难关。工作虽然更加艰辛,可是那一张张倦怠的脸上终于可以看得见一丝笑容,毕竟灾难即将过去。可是忽然就传出了一条可怕的消息,说是如果再没有小孩死去我们整个桃花坞将面临灭顶之灾。这是谁传出的消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可是没有人去追究这些了,大家只是莫名地恐慌着。灭顶之灾。那是什么概念?拄着拐杖的老人用低沉的声音告诉我们,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该怎么才能避过这个灭顶之灾?在这个秩序混乱的时刻,惟一的办法就是恢复原有的秩序,让一个孩子在这个季节理所当然地死去。

  选谁家的孩子?你家的行不行?

  那一刻桃花坞出现了异常的骚乱,大人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各自搂紧了怀里的孩子,生怕被人抢走。时间无声无息,缓慢流失。大家忽然都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了街上那个抠着鼻孔的男孩。我们这样做实在是万不得已,桃花坞只有恩迟是一个无人照管的孩子。他的父亲因病瘫痪在床,形同虚设,而他的母亲则跟一个外乡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私奔。那个外乡人是个木匠,油漆匠,还是个其他的什么匠我们一无所知。可我们知道恩迟无疑是今年的最佳人选。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祈祷室的钟声沉沉敲响,我们合十双掌,为男孩恩迟做着最真诚的祈祷。祈祷他在天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亲健壮,母亲慈祥,兄弟仁爱。就在最后一个仪式即将完毕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老奶奶提前打开了祈祷室的木门,她探出身来,凌乱的头发和微弱的呼喊一起在风中飞舞:小孩,快跑!

  小孩,快跑!

  男孩恩迟在那个说不清季节的傍晚看见了老奶奶张大的嘴巴,他模模糊糊地听见一个老年人所特有的嘶哑声音,他竖起耳朵,可是终于没有听清那个老奶奶到底说了些什么。男孩恩迟挠了一下头皮,继续去看近处的那些蚂蚁。低湿的天气似乎预示着桃花坞将要下一场暴雨,蚂蚁们正在紧张地搬家。当然,男孩恩迟在那个傍晚没有来得及看见那些微小的蚂蚁是怎样离开家园。

  (地址:河南省周口师范学院中文系03级本科2班 邮编:466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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