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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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7年

哑巴大名李刚,这还是他死了之后才知道的,哑巴从小是个孤儿,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哑的,不过说实话,非亲非故的,谁还在乎一个哑巴。人们都叫他哑巴,他也能听见,就这样半推半就地叫开了。哑巴没有家,垃圾堆里,墙角里,哪儿都容他卧一宿。哑巴没工作,有时捡点破烂卖钱,有时干脆到垃圾堆里拾些还没坏的东西填饱肚皮。不过后来哑巴自己盖了间房,用石棉瓦、木板、雨布依墙搭着,有十平方米,当时没人知道那里面有啥,只是外面看那小房搭地挺结实,虽然材料都是从垃圾堆里寻的,但哑巴还是在那里挨过了好几个有雪的冬季。

  哑巴好色,也不知是从哪儿开始传的,说是哑巴的小屋与一个学校一墙之隔,学校里女生宿舍离那个墙不过四五米,有人看见哑巴有时老趴在墙头上向学校看。结果有一天,一个女生只穿了件小衣服洗头呢,忽然看见哑巴往这看,那女生气得不轻,她挺厉害的,找人打了哑巴,听说哑巴好几天没出来,再出现时,很明显的看到脸上有几块淤血,大概真是打的。那段时间里,哑巴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焦点。讲哑巴,讲他好色。

  到底哑巴识不识字,当时没有人知道,只不过人们经常看见哑巴,从垃圾堆里拾出报纸来看,也是听人说,有人看见哑巴正拿着张报纸,便走近一瞧,哈,报纸是反的,报上有美人,哑巴望着美人出神,哑巴想媳妇哩!这再次证明了哑巴好色,字到底识不识,不知道。

  哑巴挺可怜的,人们都这么想过,可见了哑巴依然是鄙视的目光和不屑一顾的嘲笑。哑巴也逆来顺受了。哑巴见了孩子就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孩子们都怕他,可他却不介意,还试图用他那脏兮兮的手去摸摸那粉嫩的小脸,孩子“哇”一声吓哭了,那孩子妈吐了哑巴一脸口水,把孩子抱起来扬长而去,还不停地骂他,只有哑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脸茫然,路人皆停足大笑。

  有些天,人们看见哑巴身旁多了个女人,大概三十岁,个不高,但长得也算周正。那女人寸步不离地跟在哑巴身后,和哑巴一样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游走于一堆堆垃圾间。女人不是哑巴。那天有个男的用烂苹果砸哑巴,那女人便追着那男的打,那人直骂她“臭婆娘”。女人打不过男的,喊“哥,哥”。哑巴一扭头,也追着那人,喉咙里还时不时地发出怪怪的声音,最后那人打不过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女人扶着哑巴也走了。过了一段时间,有人看见那女人和哑巴也进了洗澡堂,出来时虽还是那身破衣服,但脸上看起来干净多了,尤其是那女人,越发水灵了。哑巴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与那女人在行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向他的小屋。哑巴结婚了。没有摆酒宴,没有人贺喜,没有人送彩礼,更没有规规正正的结婚证,只是人们发现哑巴屋上贴了张红纸,红纸上用铅笔写的“喜”字,字挺漂亮,有好事者在哑巴门口扔了张十元的票子,哑巴的婚事在县城又引起了一阵风波,传得都是些混事。

  日子就在平平淡淡中过去了,有了女人的哑巴不再成为人们所唾骂的对象,人家也是有家的人了。渐渐的,一年过去了,人们似乎已经淡忘了哑巴,还有他的女人。又是一个傍晚,出外散步的人发现哑巴和他媳妇也出来散步了。人们不再骂他,而是感到有些诧异,时不时地瞟过去几眼罢了。一两个月过去了,哑巴和他的女人一直在每天的傍晚去散步,那女人隆起的肚子已解开了人们心中的疑惑。“嗨,哑巴也有后哩!”人们笑着,善意的笑。

  那个冬季的清晨,应该说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了,可对于哑巴来说,无疑是他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女人临产了,下身满是血,哑巴不知道该怎么办。女人已痛的昏了过去,哑巴跑到街上,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拉着人家就往小屋里跑,那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是不肯走,人越围越多,看着哑巴焦急地指手画脚,人们就是不懂他什么意思,不知谁说了一句“他家的要生了吧”,哑巴听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向那人叩了几个头,便回身跑进屋,背出了血淋淋的女人,他的妻子。人们一看慌了,赶紧打了120,但一切都晚了,女人是难产,失血过多死了。哑巴疯似的向墙上撞头,泪从他深深的眼眶里如泉涌般流出,在场的人都哭了,不知是感动于这段平凡的爱情,还是可怜哑巴。

  没有了女人的哑巴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比以前更苦了,人们都不再讥笑他了,也没人欺负他了,都觉得他很可怜,从心里面同情他。

  一个深秋的早上,人们发现哑巴上吊了,他如枯枝般的脖子被绳子挂在他屋旁的大树上,风吹动他已冰冷的身体,就像一片枯叶摇曳在冷冷的秋风中。

  哑巴的尸体被医院拉走了,哑巴的房子被城管用车给推散了,人们第一次看清楚了哑巴的屋子,一个方桌,两个马扎,一张床,两床破旧的棉被,还有一个大木箱,墙上挂着一张照片,人们看出来是那个女人,应该是年轻时候的,很漂亮,虽然是黑白的,照片的一角写着“吴红莲”。有人拿砖把箱子打开,偌大的箱子里只有5张纸,一张是小学毕业证,两张卖血单,另两张是汇款单,是1998年抗洪时发向湘江灾区的,有人扣算了一下,大约有100来元钱,从毕业证上人们认出是哑巴,哑巴真名叫李刚,又起风了,汇款单从人们的手里传过一遍后,飘落到了地上,被风越吹越远。

  哑巴死了,人们的记忆已随岁月的流逝而渐忘了些什么,哑巴也从人们的脑海中消失了,只有极少的人偶尔还会想起哑巴,但却想不起哑巴是什么样的人,只有那棵大树,帮助哑巴结束了他悲惨命运的大树清楚的记得,哑巴是苦人,是个好人……

  (地址:单县一中新校高一(3)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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