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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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6年

四十七

  

  所有的故事该收场了,居然就在长长的夏季里;所有的分离该来了,可能就在长长的站台。

  这么长的夏季,让内地人也看得目不转睛。估计到十二月份还能坚持穿衬衫,这一点,诗子在身体上有这个自信。

  可身体强壮时,思维却不给支援,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打不起精神,难道二十多岁就老了?诗子自嘲地笑了,如果现在就说自己老,那是自欺其人。但也不能总是在阴影中去摸索啊?诗子最终下了决心,要离开这个内陆城市。

  诗子有一个同学在另一个沿海城市当宣传部长,诗子把自己的情况和他一说,他同学立马邀他去创办那个城市的商报。给诗子的待遇比较丰厚:一部车,一幢楼,外加年薪38万。但条件也高,就是要办出南方有影响的商报。

  为此,诗子向市政府打了个辞职报告,特意面呈马厢,马厢此时刚刚被任命为新市长。当他看到诗子的书面辞职报告时,脸色铁青。

  “好自为之吧。”马厢签完字后,送了诗子一句话。

  “你也一样。”诗子也不客气地回报了市长大人这句话,彼此彼此。只是他这句话放在心里没说出来,其实说出来又何妨?在人的尊严上,人格都是一条起跑线上的。

  诗子出走商报,一下子成为江市的特大新闻。消息传来,商报顿时像炸了锅似的。只有李外大喜过望,他扔下手中的一叠稿子,拉着水水弹冠相庆,要去外面喝酒。只是水水在心头毫无来由地颤栗了一下,过去在心里纠葛不清的诗子,以后或许一辈子见不到了,他将远走他乡,他乡的明月又将是怎么样?

  但她表面时还是要强装笑容,当她勉强在李外面前将一杯葡萄酒喝下去后,她真正品味到了酒的罪孽。

  “李外,祝贺你,既将上任的新总编。”水水又狂饮了一杯。

  “彼此彼此,以后商报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你高兴吧,可是我想哭。”水水突然哇地一声,一口酒水喷射到自己的裙子上,然后没来由地用双手推倒酒瓶,酒瓶掉在地面砖上,砸得粉碎。

  “你就喝醉了?呵呵。”李外狂笑着,反正他已丰收在望,眼下这个女人怎么样,不关他什么事,他还需要什么呢?

  当李外在外面寻酒作乐时,诗子最后一次清醒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走进办公室,看见熟悉的环境,有些难舍,但他拒绝有什么想法。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即将远离家乡,是个说不出来的酸痛。他只把熟悉的书和采访本带走,不该带走的,他都要转交办公室,什么都要清清楚楚,这是他为人的原则。

  好几天没来商报了,听说虹虹已不再代理了商报广告了,她正在加紧办理去新加坡留学的手续,而和商报扯不清的嘴皮官司也没完,看来她等不到官司打完的那一天就要走了。

  对这一点,诗子一直心存遗憾,为此,他很想与虹虹见一面。

  见一面,也只能是让抵御不了的心在一起再尴尬一次,人生就这么一个短短的过程,当你成熟时,你虽然不尴尬了,但你就会老去。

  可是,曾经爱过,就像曾经使用过的笔名,你就真的忘情得了?

  人生无处不风景,有的人只是在风景里画了个图,可那也是一种况味呀。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如今小资情调在这个社会抬头,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知什么时候,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多子没吱声,只是进办公室来帮诗子收拾柜子里的书。

  “不用了,都是一些工具书,留几本给那些没心事办报的人看吧。”诗子干脆地说。

  “不收也罢。”多子把书放回了原处,正儿八斤地站在一边,跟诗子说:“诗总,有件事想求你。”

  “呵呵,我都要滚蛋了,还有什么事求到我头上来?”诗子自嘲地说。

  “我想跟你走。”

  “走?不开酒店啦?”

  “对,我想跟着你出息。”

  “呵呵呵。”这下诗子明白了,头一回打量着眼前这位爱将,几乎要用眼力将他包容掉。刚才从他这句话里,分娩出一丝喜悦,到现在多子还愿跟着他,这就够了。

  “不但我想跟着你走,胖子也想跟着你。”

  “胖子有家有室的,跟着我做什么?”

  多子不吭声,他沉默寡言时,只喜欢咬着牙邦子。

  这一点令诗子大为感慨,记得自己二十出头时,志存高远,怀抱千里。寒冬腊月的晚上,老爱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单身汉躲在房间里,彻夜长谈。天冷得抽身子,只好不停地吸鼻子,那个动作就像今天的多子咬牙邦一样,真是惊人的相似呀。

  有道是物以类聚,难道连脸郎表情都有相同的属性么?

  扯远了,诗子知道扯远了,眼下只有多子一脸的渴望。

  “好吧,你们想去,那就都去,只是商报怎么办?”

  “既然商报连你诗总都可以不要,我们又算什么?”

  “总不能都走吧。”

  “放心,诗总,没有我们,地球照样转。”

  “好吧,我们明天走。”诗子把手一挥,似乎要破釜沉舟了。

  第二天,跟着诗子走的,除了多子,还有胖子、房子等六名记者,忽拉拉被诗子带走了六名记者,这当即在江市沸沸扬扬,也可能是那个夏季在内地最著名的新闻了。

  胖子因为和多子合作开酒店,搞得老婆和他大闹一场。老婆气呼呼地说:“你敢瞒着我用房产抵押贷款,那天你还敢把老婆给卖掉呢。呜呜呜。”

  后来,老婆晚上连胖子碰她的身子都不让,还反复说要和他离婚。

  男人最不喜欢女人说离婚的事,伤了自尊。所以他一气之下,才下定决心跟着诗子走。

  在路上,多子还指天发誓地说:“胖子,我对不起你,那十万快钱,我一定给你挣回来:”

  “拉倒吧,你挣五万快钱就够了。”胖子笑嬉嬉地和多子拉了拉手。因为他们已经将酒店转让了,现在只亏了五万元钱。

  房子也跟着走了,她为了谁走?是理想?是爱情?还是淡淡的香水?

  六个人上了火车,涛子对着大家说:“今天我跟大家说清楚,如果那一天我们还能回来,我希望大家说回来依然是英雄,好么?”

  “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多子突然背起了这首古诗。

  古人的心境只是一面镜子,今人自有今人的胸怀。

  而在诗子一行离开商报的当天,大刀躲在自己的办公室时,写了一首送别诗。一个在报社的文人,在关键时总没忘怀自己还是个优雅的诗人。

  一过就是几个月。

  几个月后,江市新市长马厢因经济问题被“双规”,据他坦白,李外送了他五万元钱。

  闻听这个消息后,诗子的眉头有一丝迷雾,那未能被谁感觉。

  诗子特意在一个临海的酒吧,招集多子、胖子、房子等江市来的同事聚一下。这个酒吧,有肥肥的大螃蟹,螃蟹装在金灿灿的瓷器盘子里,而瓷器盘子边上又有新鲜的本地啤酒,而这些在江市都不具备。

  “不知道江市现在怎么样了?”诗子举起了酒杯,深有感触地说。

  “那还会好到哪儿去。”多子一脸的不屑。

  “肯定的,听说商报因效益滑坡,连丁资都发不出来,差不多要关门了,听我老婆讲,商报可能要被日报兼并。”

  “嫂子理你啦?”

  “江市那边的朋友都说我混得好,她现在对我有些好了。”

  “呵呵呵呵。”一边的房子快要笑不出来了。

  “真想江市啊!”诗子放下酒杯,凝重地望着江市的方向:

  “想,怎么不可以想?”多子也放下筷子。

  “是呀,内在毕竟是我们滋生血和肉的地方。”房子也一下子受到感染,情绪上来了。

  “我们还不如动笔把内地生活写成一本书。”多子乘着酒兴又拿出了一个创意。

  “行呀,就写一本《我在内地》的书吧。我相信,这本书可以让内地人知道自己怎么生活过来的;又可以让来到沿海的内地人想像一下,如果他没离开内地,他会过得一种什么生活。”诗子仿佛站到了一个高度。

  “对,对极了。”房子如同嘣极般嘣起来,差点想拍手鼓掌。

  “那就把这杯酒干了。”诗子说。

  “干。”四只手将酒杯碰到了一起,又发出了轻微的玻璃碰撞的声音。

  此时,酒店大厅里放出了歌手顺子的《回家》。

  在江市,诗子最喜欢听顺子唱的《回家》,一遍又一遍地听,那种感觉,真的是一言难尽。

  虹虹也受诗子影响,对《回家》情有独钟。

  (地址:江西省上饶市上饶晚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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