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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一生总要为几个不曾爱过的人流几滴眼泪。
——秦柔桑
“我并不曾爱过你，可是你的离去却让我满心疼痛。”
2017年12月23日的研究生考试考场上，主监考秦柔桑这样写道。
秦柔桑知道，这句话是写给洛小陌的，可是洛小陌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了。想到这些，秦柔桑无法遏制眼泪从眼眶里倔强的迸出。她把那句“我不曾爱过你”读了一遍又一遍，是的，她不曾爱过他，可是，十几年过去了，她的心还是疼痛不已。
一
洛小陌太熟悉秦柔桑，秦柔桑也曾经以为自己太熟悉洛小陌。他们说不上青梅竹马，可是却在一个小山村里长大。小时候，两家离得很近，他们会一起到河沿儿的桑树窠子里捉蚕，会到南山坡上的大桑树上摘红的白的桑葚儿，会到山脚下的泉眼旁的酸枣树上摘酸枣。上小学前，秦柔桑的童年几乎都被洛小陌塞满了。山间回荡的是一声声“小陌——”“柔桑——”的回声。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到上小学的时候吧，秦柔桑不再和洛小陌一起玩了，因为她觉得她是女孩，他是男孩。而且，她也有了更多的玩伴。可是洛小陌不这么想，他像影子一样跟着秦柔桑。坐座位的时候，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到秦柔桑后面。不是在写大字的时候用墨汁在秦柔桑唯一的一件衬衫上点几个大大的墨点儿，就是用蜡烛烧掉秦柔桑的几缕长发，秦柔桑开始有些讨厌他。她想躲开他，可是他总能找到她，捉弄她。对洛小陌的恶迹，秦柔桑总是一言不发，洛小陌总会嬉皮笑脸地说：“哎——我说桑树条儿——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倒是说句话啊——笑一个——要不，哭一个？”秦柔桑本来要哭的，但听他这么一说，她会把在眼眶儿打转的眼泪硬生生憋回去。她暗下决心一定要考第一名，这样她就可以到离家远的国中读书，从此离开洛小陌。
后来，她收拾去国中读书的被褥的时候听到了邻院洛小陌和他爸爸的对话。
“爸——我想回六年级再读一遍！”
“啥？你疯啦？还读一遍！你看人家柔桑考得多好！”
“我再读一遍就是为了也考进国中——”
“考进国中考进国中，你成绩一直挺好的，这次咋就没考过柔桑呢？”
“爸，你就再让我读一遍六年级呗——“
”好好去乡中读吧，我不会让你再读一遍的！”
……
听到这里，秦柔桑笑了。
初中三年，秦柔桑选择了住宿，很少回家。有时会在放假的时候遇到洛小陌，他似乎很想和她说些什么，可是秦柔桑没有给过他机会，不是装作没有看见，就是扭头就走。
二
1997年7月9日的夜，男生们喝下的二锅头让他们丝毫没有毕业前夕离别的忧伤。不知谁提议到灯光球场最后一聚。秦柔桑本来不想去，可是闺蜜柳若一对她说：“去吧，最后一次！也许以后再也不见。”秦柔桑心里一动，她不知若一有所指还是纯乎无心，最终她还是去了。
她和若一到的时候同学们早已自动围了一大圈。她和若一找了一个篮球架坐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息。男生们笑着、闹着，女生们悄悄私语着。秦柔桑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想要一个人到远处去走走。这时，突然响起吉他声，歌声随着音乐渐漸响起：“为什么会迷上你，我的灰姑娘……歌声穿过夏夜的喧闹破风而来，同学们一下安静下来。顺着歌声望去，是洛小陌！球场灯光朦胧，依然能够看到洛小陌的眼神热切而深情。有那么一瞬，秦柔桑有一种错觉，洛小陌在看着自己。她讨厌他，但她不得不承认，那晚洛小陌的歌声唱得很动听。同学们都沉浸在歌声中，最后都跟着他一起唱起来。吉他声停，是沉默。大家似乎还沉浸在歌声中，过了好一阵，大头忽然喊：“洛小陌，你这是向谁表白啊？”同学们听了先是一阵哄笑，继而一起起哄：“洛小陌，说出来——说出来——”最后变成了有节奏的呐喊。不知谁一把将洛小陌推到圈中心去，洛小陌并没有回去，而是故作潇洒地摔了一下头发。用手猛拨了一下琴弦高喊：“大家想知道吗——”同学们笑着回应：“想——”洛小陌笑着又大声说：“那我说了——”有人着急了：“快说——快说——” 灯光下，洛小陌的眼神忽然变得很严肃。他取下身上背着的吉他，手突然抬起指向前方。同学们一下子安静下来，有人在小声问：“谁呀——谁呀——”洛小陌另一只手压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别出声，他缓缓地转过身子。突然，他停下来用手指着秦柔桑：“就是她——秦柔桑！”同学们哈哈大笑起来，大家知道，洛小陌又是在拿秦柔桑开心。秦柔桑的脸突然很热，她恨死他了。毕业了他还不放过她！她气得站起身来转身想走，却听到洛小陌大喊：“秦柔桑——你别走——”她懒得理他，头也不回，这时她听到洛小陌急切的脚步声，还未等她停下，她就感到被洛小陌一把大力捉住，听到他急切地说：“秦柔桑，我们毕业了，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秦柔桑愣了一下，她转过身来，拂下洛小陌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洛小陌，我当你是认真的，我也很认真的对你说，你尽管在你的世界里疯狂的活着，但永远不要再到我的世界里来，请让我安然度日。”说罢，转身离开，她没有听到洛小陌说些什么，只隐隐听到一声被喧闹淹没的叹息。
从那晚之后，秦柔桑再也没有见洛小陌。她被保送了，而洛小陌据说去了离家很远很远的一所大学。
三
在大学里，秦柔桑遇到了林梦白。开学的第一天，她一个人跑来跑去，去办那些手续，搬那些行李的时候，林梦白问他：“一个人来的？”她点头。林梦白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通知书：“秦柔桑？”她又点了点头。林梦白笑了：“来吧，我来帮你！”秦柔桑有些犹豫地问：“你是？”林梦白笑到：“不错，警惕性还很高！我是林梦白，九六届的，咱们是一个系的老乡。来吧，边走边聊。”
当林梦白将最后一箱行李帮她搬到七楼的时候，两人已经对对方了解得八九不离十。离开的时候，林梦白说了一句：“还真是个特殊的女孩啊！”秦柔桑想问他些什么，他却突然说：“好吧，明天见。”
第二天，秦柔桑果然见到了林梦白，是在学校的书画社团，林梦白是社长，而秦柔桑是纳新对象。见到秦柔桑的林梦白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秦柔桑问：“你怎么知道？”林梦白狡黠地笑：“感觉！”秦柔桑和林梦白在大学的三年里谁都没有表白，但他们像情侣那样过了三年。只在秦柔桑大三的时候，林梦白问了她就业去向，然后在毕业的时候，林梦白去了秦柔桑想去的城市。秦柔桑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异常顺利，一路过关斩将，很快杀入了最后一关。林梦白告诉她，最后一关她只有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秦柔桑很纳闷他怎么知道，林梦白说：“我怎么也在这里呆了一年了，这点关系还是有的。”林梦白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秦柔桑：“柔桑，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秦柔桑也看着林梦白顽皮地说：“遵命，大师兄！”
可是，最终秦柔桑也并没有遇到什么强有力的对手。秦柔桑不满地对林梦白说：“怎么，你是担心我没有战斗力吗？”林梦白呆了一呆，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四
秦柔桑最后一次见洛小陌是在二00四年的冬天。
那年的淇乡，雪下得大得异常。就是在那个雪花飞扬的午后，在上岛咖啡厅，林梦白对她说他是在大一放假回家的火车上遇到了洛小陌。他一路上都对他说着一个叫秦柔桑的女孩。他说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不可遏抑地喜欢上了她。他捉弄她，是想让她看到他，只看到他。他故意逗她，可是看到她倔强地不肯流泪，他很难过很难过。他小学毕业考，故意考砸是因为他知道她特想上国中，而他们学校去国中的名额只有一个。上中学他拼命和她一班，他依然作弄她，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对她才算好。毕业了他很认真很认真地唱她最喜欢的歌向她表白，可是她那一句话让他觉得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到对方的世界里去了，于是他选择了远远地离开。林梦白还说，其实找工作时他所说的那个强大的对手就是洛小陌。因为洛小陌知道对手是她，所以再次选择退出。
秦柔桑听了，透过咖啡冒出的氤氲雾气问林梦白：“這就是你一直不肯对我说那三个字的原因？”林梦白看着他说：“是。”秦柔桑湿了眼眶又问：“你选择退出？”林梦白依然看着她，缓缓开口：“不！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把这一切都说清楚，这对我们三个来讲才算公平。我等着你的答案，可以不是现在。”秦柔桑含着眼泪笑了：“不，我现在就给你答案。明天，我就辞职离开这座城市。”林梦白轻轻握着她的手：“好，柔桑，我们一起走！”
也是在那天，傍晚下班的时候，秦柔桑看到了街对面的洛小陌。他在向她招手，似乎还喊着什么。这一次，她静静地等在街边。洛小陌穿过街道就要跑过来，这时，一辆大车突然急驶而来。秦柔桑只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和汽车快速打着滑从她眼前闪过，然后就看到了一滩血，好大的一滩血在雪地中晕染开来。她跑过去，抱起了倒在那里的洛小陌。她要捂住那不知从哪里汩汩流出的血，洛小陌艰难地抓住了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柔桑，我来是想和你说，别走！我放手——你——别走——”秦柔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心好痛好痛。
五
那年桑椹成熟的季节，在家乡的淇水河畔，望着给麦子浇浆灌水的人们。秦柔桑的眼忽然就湿润了，她轻声呢喃着：“……郁郁林间桑椹紫，……陌上逢人半醉醒，莫恨西村归路远，行前点点有飞萤。”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儿时的洛小陌在河滩边点燃一堆篝火，火中埋上花生与地瓜，他们一起看挂在桑树林中那么大那么美的夕阳。 恍惚间又看到“美如英”的洛小陌喝下新酿的桑椹酒，且醉且行在乡间的小路上，萤火虫渐渐多起来，有一位美丽的女子为他打起照亮回家路的灯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