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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鱼，真的很大很大，父亲每次说起都会感叹。
1986年夏天的一个清晨，一场台风雨过后，大地仿佛受过一场洗礼。父亲像往常一样到田里，担心昨夜的暴雨是否会刮倒刚长高的稻苗？忽然，他发现旁边的水沟里有啪啪响的动静。他大步走前一看，哇，一条鱼，一条很大很大的鱼。他顾不了脱衣服鞋子，一下就跳下去，想去抱住那鱼。大鱼受了惊，拼命拍打水面，但水沟水太少它已无法游动，最后筋疲力尽，被父亲捉住抱了回来。
北街的邻居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在我家门口，都想看一眼传闻中的大鱼。那条大鱼放在平时我们几个小孩一起洗澡的大木盆里都无法游动，它口里吐着白沫，尾巴轻轻拍打水面。父亲还在给邻居们绘声绘色讲早上怎样捉鱼的经过。
围观的刘阿婆忽然说，这条鱼起码有七八岁小孩那么大，这么大的鱼，怕是成了精吧？
奶奶听到刘阿婆这么说，愣了一下说，不会吧，就是一条鱼而已。
刘阿婆摇摇头说，难说，难说，这么大的鱼，我看还是放生吧。
奶奶是信佛的，听到刘阿婆这么说，心里有点打鼓，就走过来跟父亲商量，这么大的鱼，怕是成精了，还是放生吧。
父亲正讲到精彩之处，被奶奶一打断，有点不开心，什么成精，没有的事，一条鱼而已。
一邻居也故作神秘说，我看很有可能，你看看潮剧里，都有鱼成精起来害人的，那个聊什么？
奶奶马上应答，聊斋，我前晚刚看了一场潮剧，说的就是一条鱼成精了救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千万不能让鱼死了。
父亲一万个不愿意，千辛万苦才捉到的鱼，说放就放，不行。他仔细看着大鱼，突然大吃一惊说，我看放生是不行了，你看它都快死了，放了也會死的。
大家靠前一看，大鱼确实快不行了，只有尾巴还会轻轻拍打。父亲叹口气说，我看放生是不行了，再想想其他办法吧。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没个主意。
这时，爷爷从外面回来了，被人群挡在门口外面。他嗓门大，还没进门就大声嘁，有多大的鱼啊？这么多人围观，让我进去看看。爷爷挤进来一看，也吓一大跳说，大，真的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大家将担心鱼成精的事告诉爷爷。没想到，爷爷听完哈哈哈大笑三声，怎么可能，鱼也会成精？开玩笑！那是戏剧和电影骗人的，不要听他们乱说。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就爷爷走南闯北见识广，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松一口气。
父亲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爷爷，就是嘛，我就不信会成精，我看，自己吃是舍不得的，还是把它处理了吧。
这时，门口有个邻居大声说，我刚刚路过隔壁村，听说也有人捉到一条大鱼，说是附近水库暴雨跑出来的，已经卖给一个酒店了，还卖了一百多块钱呢！
一百多块钱呐，这可相当于一个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啊！大家像打了鸡血一样，气氛马上热情高涨起来了。父亲和爷爷商量着，我们也卖了吧，一百多块呢！奶奶开始还有点不同意，听到这个价钱也默默不出声了。
父亲很快联系了一家酒店。酒店的过来一看说，这条大鱼已经奄奄一息了，最多给一百块。父亲心里很不爽，为什么别人的鱼值那么多钱？
别人的鱼是活蹦乱跳的，当然要贵一些。
父亲有点沮丧，开始后悔早上没有好好保护大鱼，他和酒店的讨价半天，最后一百一十块钱，就把大鱼卖了。后来听说酒店的将大鱼五百块卖给一个富人，大家骂了那个酒店的半天娘，才发现一天没吃东西，肚子咕咕叫了。
父亲还想去找那家酒店理论，爷爷摆摆手说，算了，刚才也是明明白白生意，不能怪人家，要怪就怪我们没有卖鱼的门路。大家听完爷爷的说法，觉得也有道理，才各自散去了。
当晚，我们家买了过年时才吃的鸡和大海鳗，一家人狠狠大吃了一餐。父亲直到喝茶时都在打饱嗝。我们给北街的邻居们每家送了一个大西瓜，大家都很开心。晚上喝茶时，父亲谈论起早上捉鱼的情形还是那么兴奋。
据说每次暴雨过后，水沟边都会聚集很多村民在那寻找大鱼。在那个物质贫瘠的年代，捉到大鱼这种运气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碰到的。
选自《微型小说月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