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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继位之初，东突厥吉利可汗战败被擒，领十万大众来长安请降。随行带来宝马千匹、肥羊万只以及各种奇珍异宝献给朝廷。珍宝中，有一件稀世之物：一块羊脂玉枕。
玉枕尺许长，四寸宽，四寸厚，通体乳白透亮，凝滑如脂，望之如团雾凝聚，摸之似婴儿肌肤之光洁。太宗甚为喜悦，将玉枕握于手中仔细把玩，终也无法形容它优美的质感，最后，说了句：真有“白如截脂”之感也！太宗请来金匠为玉枕量身制作了一个金匣子，并将此物收藏于自己的寝室。
三年后，他最心爱的高阳公主出嫁。一头是他从小在马背上娇惯出来的爱女，一头是他一手操纵的政治婚姻，太宗自然将公主的婚礼看得很重。大婚在即，皇帝唤来高阳公主，亲手将玉枕递到公主手里，说：“这件玉枕承载着我大唐帝国的无上荣耀，只有我大唐最骄傲的公主才配享用，现在你就是它的主人了。”公主接过玉枕，低头，已是泪水涟涟。
如同四月鲜花般娇艳的公主流下的泪，砸疼了太宗的心。他一手替公主擦泪，一手抚摸着她啜泣得上下起伏的肩，说：“你是大唐公主，理应替大唐尽孝。婚姻只是桥梁，你适时越桥而过，也在情理之中，愿公主以大局为重，看好这桩婚事并好生为之。”
公主停止哭泣，凭她的聪明与智慧，她似乎能体悟到父亲话中的含义。她从婚礼的第一夜开始，就设法说服自己，学着适应这个只有一身蛮力，无学无才，不解风情的丈夫──房遗爱。
既然无法改变婚姻的命运，她就要像春天的花儿一样绽放自己热烈的性格。然而，在这幽深的宫廷，在这过往的千万人中寻觅一双自己喜爱的眼睛如同海底觅针。
这一天，高阳公主去慈恩寺礼佛，竟与那位大德和尚──辩机不期而遇。在此之前，公主对大德和尚的英名早有耳闻，他是玄奘的高徒，是长安城最负盛名的学问僧，此时，他正在一间幽静的经房里翻译佛经，柔和的光透过花格雕木的窗户，射在辩机英俊、年轻的脸上。高阳公主的心像花儿一样打开，瞬间怒放。走出佛堂，举目望去，整座长安城相形逊色，辩机集天下男人的高贵、价值与分量于一身。
“今生你属于我，我要为你负责了。”她会心一笑，为自己。
真心的爱慕让这个只懂得礼佛、译经、做功课的辩机难以自控。在强有力的情欲的蛊惑中，辩机的心已是风雨飘摇，独木难撑。
相爱的时光如此短促，公主陶醉在女人的幸福里，她美丽的容貌无需胭脂就散发出玫瑰色的红晕，眼睛闪烁着艳丽的光泽。
对权力的渴望让作为丈夫的房遗爱选择了沉默。他放下了男人的尊严，知趣地闭上他那双流泪的双眼。
这是不可宽恕的偷情，但对高阳公主来说，却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恋爱，她的身心都变得生动，充满活力。她的一个举手，一个投足，无不显出大唐第一美女的绰约风姿和万种风情。
高阳公主和辩机的秘密爱情在不知不觉中一晃八年。意乱情迷的高阳公主，终于从恋爱中醒来。她爱的是大唐有史以来最有才华的青年才俊，与满朝文武中的贵胄子弟相比，辩机的不同在于他身上潜藏的不可限量的超凡才华，他将在佛国辉煌的事业上千古留名。“你是我大唐的骄傲！”高阳对辩机深情依依地说。
在情感的纠结、逃避与躲藏中的辩机恰时被选进译经堂，做了主管，履行著庄严的封闭式译经任务，他走出了矛盾与困惑的阴影，但却很难再与公主见上一面。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高阳公主说服自己。离别之时，多情的公主还是禁不住替心上人备份了一剂良药，于极度的不舍中，她将那件陪伴自己夜夜入眠的玉枕赠给了辩机。她含泪，依依惜别，黄昏斜阳照耀下的密林中，辩机朝她远去的背影深鞠一躬。真心的相恋与爱慕从此划上了一个休止符。
这一日，注定是慈恩寺从未有过的耻辱的日子，辩机于译经房里被抓，打入死牢。多日未曾相遇的高阳公主尚蒙在鼓里，她与辨机的私情已大白于天下。辩机，在市井小民的围观与宫廷上下的幸灾乐祸中被处腰斩，行刑于慈恩寺门外。与他一起赴死的还有一个小偷，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高贵的辩机，以最污浊最惨烈的方式被处决，让长安城的两个人为之昏厥三日，不省人事。一个是玄奘，一个是高阳。玄奘为之患疾，一病不起;高阳为之放弃了灵魂，悲恸疯癫。她撞进大殿质问父皇，却被侍卫拒之门外。高阳已为大唐丢尽了脸面，那块被小偷从弘福寺内一个沙门的房间里偷出来的玉枕便是铁证。父皇的盛怒不可遏制。
“朕可以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式对待你的不贞与任性，但绝不原谅你为大唐的颜面涂脂抹黑！”唐太宗声如惊雷。
半年后，唐太宗病逝。已经不再相信爱情的高阳感觉自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曾经洋溢着幸福光泽的瞳孔，如今充满了阴冷的光芒，以前的高阳公主已经随着辩机的消亡而消逝了。她步履沉重地走向父皇的灵堂，从怀里取出玉枕，躬下身，放在供案上，默鞠一躬，说：“父皇，我还回父皇的玉枕，原谅我，不能为父皇流泪，我把眼泪全流给了辩机。”
选自《天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