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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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7年

红豆
  他已经醒了好久,却懒得起床。
  她还在对镜梳妆,先是盘发,接着是拍水、涂乳、敷粉、施朱……最后,是描眉。她描得很慢很慢,好像在描什么山高水长。
  儿子都大学毕业了,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啊!他一阵恶心。再怎么描,眉心的那颗血痣也挡在那里呢。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干啥啥不顺,都是因为娶了她这个晦气的老婆,官运财运都被她眉心的这个血泡化作了泡影。
  给我把那件蓝色衬衣找来!对了,我今天不想吃煎鸡蛋,你去孝子里买麻婶做的糯米糕。
  他已经好多年不喊她的名字了,吩咐她做事,也是这种命令口气。
  她迅速地画了最后一笔,又抹了一下发梢,好像为今天的化妆打上了一个句号,然后去阳台上晾衣服。
  衬衣怎么还没找来?
  就在你枕边啊!我估计你今天要穿这件,昨晚就找出来发在你枕边了。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长了眼睛的啊!她语气里明显带了恼怒,这令他很不快。
  糯米糕呢?
  我晾完衣服就去买。
  你就不能买了去晾衣服吗?我饿了。
  她将手中的一件衣服放进盆里,就匆匆地出了门。
  叮咚,她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他随手拿了起来,是一条短信。
  婉儿,你还好吗?这些年,我一直没忘记你银铃般的笑声,没忘记你眉心那颗红豆。听我妈说,能娶拥有这颗红豆的女子为妻,就會红运当头,可惜我们有缘无分……
  西施兰
  曾经,她是很自卑的女生,怕做任何剧烈运动,怕流汗。每天都要换几套衣服,洒几遍香水。就算这样,她的前几次相亲,还是见光就死。
  她有家族遗传的狐臭。
  与林平的初次约会是在夏天。清凉的黄昏,开阔的湖畔,她穿着一身长衣长裤。
  林平的长相是平庸的,包括他中等的身材、憨厚的嘴唇,以及一只略显矮塌的鼻子。那天,他不断地耸鼻子,他抱歉地对她笑笑:“我得跟你说实话,我有很重的鼻炎,对气味很不敏感,连花香和醋酸都分不清……”
  她很沉重的心一下轻松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在乎,只要你对我好……”
  新婚夜,他吻遍她的全身,尤其在她胸部和腋窝处停留的时间最长。她陶醉在他的温柔里,觉得嫁个鼻炎男真幸福。
  体贴的丈夫,稳固的婚姻,让她在事业上蒸蒸日上。她渐渐将自己活成了一朵花,花色吸引了很多蜜蜂,其中一只,也令她心醉。
  她越来越讨厌林平的平庸,也越来越讨厌身上的狐臭。
  这天,她试探地对他说:“我想去做个小手术,这里……”她指了指腋窝。
  他没有显露出一点吃惊,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轻轻说:“你如果已经决定好了,你就去做吧……”
  她突然感到脸上火烧火燎的,讷讷地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没明说狐臭,也没明说那只蜜蜂。
  他平静地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白色小瓶:“不用去做手术,这是西施兰夏露,你每个腋窝只涂一滴,就可以管半个月,啥味儿都没有……”
  两只蝴蝶
  美蝶摸着越来越隆起的腹部说:“森哥,你一定要做出决断了!”
  我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愿啊,是玉蝶她……她是那种性子特别刚烈的人。刚听到咱俩一点风声,就吞花露水、撞墙……”
  美蝶说:“你好好跟她谈呗,可以在财产方面,多做些让步。”
  我说:“我试着谈过呀,可她说,房子、车子、票子,她啥都不要,她只要我这个人!”
  美蝶幽幽地说:“唉,她是太爱你了!”
  我说:“我已经三个月没回家了,就是想让她绝望……”
  美蝶蹙紧眉头:“有些女人是宁可一辈子守着个空壳的。算了,你这样优柔寡断,我只能去医院了。”
  我慌忙拦住:“千万别啊!我想儿子都快想疯了!好好好,我带你回去跟她摊牌!”
  推开虚掩的门,咦,咱家怎么变成瑜伽馆了?
  一袭黑衣的健美男正在指导穿粉色贴身衣的玉蝶:“我们来练习全蝗式。吸气,同时抬起双手双腿和头部……”
  柔和、舒缓的音乐中,他们就像两只展翅翱翔的蝴蝶。我从没见过玉蝶这么窈窕的腰身、这么柔美的眼神,她浑身都冒着仙气啊!
  终于等到他们训练完毕,我将离婚协议书递给玉蝶。
  没有指责,没有愤怒,玉蝶接过笔就签上名字。
  我提醒她:“你还是细看一下协议内容吧,我把这个房子留给你,钱……”
  “无所谓,我都同意。”玉蝶的语调水平无波,她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我们一眼。
  带美蝶返回的路上,我怅然若失:“真没想到会如此简单,真没想到玉蝶会这样冷静……”
  美蝶幽幽一叹:“她,只是不爱你了。”
  “可我好像还爱着她呀!”我眼眶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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