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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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7年

厂子垮了,老板跑路了。她和丈夫三个月的工资没拿到, 她的心绞动着,渗出了黄连汁。
  丈夫说:“别给人打工了,咱俩开个小超市吧?”
  她去借钱,丈夫也去借钱。两人很快筹集了一笔钱,租了房子,买了货架,购了商品, 办了营业执照,打算月底开张呢,她突然瘫痪了。 没有预兆,没有准备,瘫痪得蹊跷。 丈夫想:看看医生也许很快就好了。可是吃了那多药, 打了那多针,竟如水泼石,一点儿好转也没有。 他只好把小超市处理了,亏本五万三千元!
  她揪自己头发,掐自己大腿, 号哭:“要生病干吗不赶早啊?偏偏在万事俱备之后啊! 我咋就这样倒霉啊!”
  为了女儿,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丈夫不能成天在家伺候她, 租了一辆小货车跑起了货运。虽挣得不多,但维持家庭生活正常运转没问题。
  一天,丈夫开小货车去了, 她倚靠在床上休息。忽听门响, 抬头去看──进来一个年轻女郎。女郎头发堆起老高,像燃烧着旺旺的火焰;眉毛描得像两把扫帚;长脸涂着厚厚的胭脂;嘴唇似要流下口红来。
  “这家是708号吗?”女郎声音粗得像男人。
  “是的。找谁?”她问。
  女郎款款走到她的面前, 丁字步站下说:“我来找你男人要钱!”
  这种人还能要啥钱?!她的心像一口空缸被敲响了,发出嗡嗡的声音。
  “啥──钱?! ”她怯怯地问。
  “你男人玩了我,他没给钱!”
  “空缸”哗啦一声破碎了,成了一堆瓦砾。
  “你告诉他, 他不给我钱,我就上公安局告他强奸!我有证据。”女人举起一个档案袋。
  “多,多少钱?”她嘴唇一抖一抖的。
  “三千块!”女郎翘起“兰花指。”
  她从枕头下摸出三千块给了那女郎,说:“以后再别缠他,他没钱。他蛮横,你逼急了他, 他会伤了你!”
  女郎把钱装进裤兜里, 屁股瓣一扭一扭地离去。
  她嘤嘤地哭了。
  午后,丈夫回来时她闭着眼睛静躺着。 丈夫做了饭,端给她。她接住, 平静地说:“那女人来要钱了。”
  丈夫看着她,她又说:“那钱我给了──三千块!”
  丈夫说:“你说啥?”
  她再说:“别再碰这号女人,小心得病!”
  丈夫摸摸她的額角,又看看她的眼睛, 说:“你把我说糊涂了!又是女人,又是钱, 又是得病,你是不是病了?”
  她索性睁开眼睛, 定定地看丈夫的眼睛──丈夫的眼睛能告诉她一切。 她说:“咱半截身子全死了,你在外头找咱不反对, 咱只求你别染病,别坑了孩子!”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丈夫焦急地看着她:“瞧你胡说些啥呀? 咱是那号人吗?实话告你吧,咱动过一次邪念,但一想到你要治病,想到孩子要读书, 想到一家三口要吃饭,咱──压根儿就没那个! ”
  她看清了他的眼睛。 她哇的一声扑进了丈夫的怀里:“我真浑呀!弄不来一分钱, 还把钱大把送给骗子!我真浑呀!接下来咋活啊?”
  丈夫拥着她的身子, 给她抹着泪说:“别难过!钱会有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她哭过就睡着了。醒来时, 见丈夫正在看电视,两条腿横搁在她的腿上。
  见她醒了,丈夫说:“你看我们的腿这样搁着像个啥字?”
  她看看,说:“像个‘井’字呗。”
  丈夫说:“少了咱的两条腿, 或者少了你的两条腿,还会是个井字吗?”
  她说:“当然不是。”
  丈夫说:“咱俩组成了这口井, 这井里装着咱俩的情分哩。”
  丈夫忙拉过她的两只胳膊横放在自己的腿上, 又将自己的胳膊横放在妻子的胳膊上,笑着说:“把井加深些, 把爱装多些!”
  她说:“原来你不去跑生意,留下就想安慰我啊?”
  丈夫说:“没错!我好怕你想不开,孩子没了妈!我没了老婆!”
  女人的眼眶倏地也成了井──井水溢出了井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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