廓尔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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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7年

和张里一块去深圳的,还有李兵。张里直接带回了李兵的骨灰盒。
  李兵初中毕业后,在县技校学了厨师,却闻不了厨房的油烟味,就一直在家闲着。李兵的爹在村里干会计,稍微一活动,就在自家的地基上盖了两间房子,开起了小卖店,专卖学生用品和零食。
  张里是读初三那年和李兵认识的。那天下午放学,张里想顺走李兵店里的一盒象棋,被李兵发现,揍得有点狠,李兵一晚上没睡踏实。第二天中午,张里没事人一样又来店里買方便面。他俩就成了朋友。两人就着花生米,喝着二锅头,合计了一晚上。第二天坐客车到淄博,由淄博转火车,一路哐当去了深圳。
  帮着李家安葬了李兵之后,张里把原来开小卖店的两间房,改造了一下,开饭店。一间做大厅,两边靠墙摆两张一米桌,靠南是一个小吧台,摆烟摆酒兼做收银台。另一间在中间隔开,开上门,做了两个小包间。院子里新盖一小间,做厨房。
  小店有个名字:舌尖留香。张里掌勺的菜咋样?全镇无二。
  除了店外的黑底金字招牌,店里墙上的营业执照,在小吧台右上方,还斜挂了一把弯刀,像半个大括号贴在墙上,极为刺眼。店面干净家常,来店里吃饭的人,也都格外注意分寸,贩夫走卒者流,居然能比较安静地喝酒吃饭。
  有一个人例外,叫周刚,县城西边高庄村人氏。到店里就咋呼,菜酒烟,朝最贵的伸指头,吃完喝完抹嘴就走。张里从不为吃喝与他计较,也不记账,也不许李家人提这事。张里说:“店虽不大,但养得起个把人,何况周刚不是外人。”周刚是谁?李兵姐姐李伟的男友,已经定了亲,八月十五,年后初二,都是提着几个礼盒来拜年,眼瞅着得办喜宴了。
  周刚在县城商业街有个店面,卖水电暖器材,这是个季节活。一年有九个月是闲着的。周刚赌博,又没钱,死皮赖脸地在赌桌上混。李伟的工资也都扔在了赌桌上。有一次,周刚居然跑到商厦里,抓李伟收银台里的钱,保安知道是李伟的男友,也没法下手管。
  李伟不敢和周刚分手。李家没有谁敢管这个准女婿。
  李伟对张里说:“弟,你给我想个办法吧,我没法在商厦干了。”
  张里把手里的杯子转了一个圈,一口喝净。转到李伟爹住的屋子前,抽了一阵子烟,长叹了一声,又回到店里。他倒上一杯酒,看李伟收拾碗筷桌椅。李伟有让男人动心的腰身。
  张里干咳一声,说:“要不你回店里,管账目,也是你熟手的。”李伟说:“那周刚不整天来闹腾?”隔一日,张里提了一包干海参、一只风干鸡、一只烤鸭,去了村书记家一趟,回来说:“去幼儿园,他不敢去学校闹。”
  李伟不大情愿再回镇上。她觉得县城里吃穿用都方便,拿不定主意。张里也不催她。有一天回家,抹着眼泪对张里说:“弟,明天去幼儿园。”李伟的手腕上有瘀血。
  李伟就到幼儿园哄孩子了。下了班,她在店里帮着忙,经常忙得团团转。
  周刚在县城的新城宾馆,请他的赌友喝了一顿酒。黄昏的时候,开着一辆吉普车,停在了“舌尖留香”店前。还有三个人下了车,一个光着头,一个刺着鹰,一个一只眼。
  一伙四人,赶走了店里的两桌子客人,拼了两张桌子,上下左右各坐一人,点菜抽烟喝酒。三瓶鲁源高度酒,四荤四素八个菜,只一会儿,就瓶净盘光。
  吃完喝完,周刚拿出了一把砍刀,把菜盘子哗啦一推,放在桌子上,说:“兄弟,我欠了他们仨人三万块,今天来找你借点。”张里把手里的杯子转了一个圈,一口喝净,从抽屉里掐出一摞钱,隔着两米多,往周刚面前的盘子里扔了三次,剩下的扔回抽屉里。他转身又从墙上摘下小弯刀,慢慢走过去,抽刀一插,把周刚的砍刀钉在了桌子上。
  “给你一分钟,在自己脸上划条直线,三万块拿走。”张里微笑着说,脸上的疤像紫红的蚯蚓卧着。
  周刚火了。光头扫了一眼刀,扯着周刚连忙上车跑了。
  路上,光头点着周刚的额头说:“你眼瞎啊,那小子脸上的疤是一条完整的疤,自始至终一样粗,左颧骨和右颧骨上疤的高度一致,是有人用匕首慢慢慢慢在脸上割的,吧台上边那把刀,叫廓尔喀刀,用这种刀的人,自己的命已经不是事了。差点被你害了,娘的。”
  张里和李伟结了婚。李伟想到店里来,不去幼儿园了,张里不同意。张里说幼儿园不累也干净。饭店就是个垃圾站,啥样的人都来。
  又找了一个女孩子管账。脸蛋腰身一点也不比李伟差。忙前忙后的,嘴甜腿脚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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