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址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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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6年

张晓蕙提起笔,咬了咬唇,唇是红的,欲说还休的那种红,这话,是男人夸她时说的。
  当时张晓蕙还开了句玩笑说,欲说还休?这年头女人欲说还休在你们男人眼里值几多钱啊?张晓蕙一向是不开玩笑的那种女人。
  男人怎么回答的呢?男人捏了她一下红唇,说,起码不低于一元!
  张晓蕙当时沉了一下脸,就一下,男人敏感地捕捉到了。男人说,傻妹妹,金庸将电视剧一元钱卖给中央电视台,这个一元与他的亿万身家孰重孰轻?
  张晓蕙就在心里估算这个一元的分量,还没估算出结果呢,男人又说,李连杰的壹基金会你知道吗,那个“壹”你能给他估算出一个合适的价位?
  也就是说,张晓蕙的欲说还休在男人眼里属于无价之宝了,都跟金庸和李连杰那两个并列了。
  张晓蕙自然是破涕为笑了,这笑从记忆深处一延伸,就延伸到了张晓蕙眼下的脸蛋上。柜台里面营业员脸上却没半分笑容,水波不兴的模样,尽管如此,张晓蕙还是隐隐感到了营业员的不快。
  营业员把包裹单又一次举起来,拿涂了浅紫指甲油的纤纤玉指重重在保值处划了一丝横线,说,到底填多少?
  一元吧!张晓蕙拿起笔,抿上唇,不欲说还休了,慎重地在保值处的横线上,填上两个字,一元!
  营业员嘴张成O形,那么郑重其事的一遍一遍包装好的东西就值一元?这可是要穿越大半个中国的包裹呢。
  邮寄包裹有明文规定的,超过一百元加收三元保值费,这么小气的女人!营业员心里嘀咕了一下,脸上还是漾着笑,一元,东西丢了您可别找我们索赔啊。
  张晓蕙心说,怎么会丢呢?除非人家不愿意收,要是真不愿意收那东西就分文不值了,分文不值的东西值得索赔吗?
  所以在填汇方详细地址时,张晓蕙随便写了一个地点,三年前的原单位地址。
  原单位地址跟地址不详是可以恒等的,三年前在单位上,张晓蕙就没成功地收过一封信,更别说那个单位现在已经解散了。
  办好这一切时,张晓蕙竟然出了一身汗,邮政营业大厅里空调可是开得够低的了。
  张晓蕙明白,这身汗是为包裹上这个男人的名字流的。
  三年前,她就这么着为男人流过一身汗。
  那时,她的单位即将解体,男人是上面工作组的,谈分配去向的时候,张晓蕙是唯一一个没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
  哭了闹了上吊了就能有个好去处吗?张晓蕙眸子里淡出一股雾来,她只想尽快结束,拿上一笔遣散费,抓紧时间谋自己的生路。
  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的了,张晓蕙所需要的,是那种体体面面的生存。
  谈话是在户外进行的,黄昏时分,男人在张晓蕙处变不惊的语气中走进这个陌生女子的生活,生活向他迎面展示的是波澜不惊的艰难。
  男人在这艰难中动了恻隐之心,说,我给你找个讨生活的门路吧。
  男人说的门路是让张晓蕙开个红唇馆,加盟的那种,男人的同学是省城红唇馆的老总,女人在这边只需找块场地就行,美唇师都是省城过来的,居然,热热闹闹开起来了。
  张晓蕙的红唇是天生的,有点古书上说的施朱则显红的意思,开红唇馆无疑是最具说服力的招牌。
  再后来,两人有过一次亲密接吻,男人在拥吻她时开玩笑说,你的红唇很特别,有点欲说还休的意思。
  就为那一句话,张晓蕙内心的激情冲破情感的闸门,她放弃了欲拒还迎,直接敞开自己的心扉接纳了男人的身体,一番酣畅淋漓的宣泄之后,张晓蕙全身湿淋淋的,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女人是水,女儿家是水做的。这就对了,男人事后抚着她的身体说,你还年轻,是叶嫩芽黄的年龄,怎么可以淡成一团雾呢?
  雾收的时候,男人走的。
  张晓蕙知道,男人终将只是拂过自己枝头的一缕春光,价值是,一元。
  张晓蕙想回报一次,一元价值的那种回报,物质上的。至于身体上的付出,张晓蕙不这么以为,她觉得,彼此都在爱的浸润中滋养了身心,不存在谁辜负谁,谁报答谁。
  男人没想到,三年了,这个叫张晓蕙的女人居然给他寄来了一份保值为一元的包裹。
  一元,多大的数值啊,换算到分才是100分,换算到厘才是1000厘!
  这一元的包裹是提醒还是警示?
  提醒他不要忘了跟这个女人有过鱼水之欢?警示他应该为自己的一夜风流付出代价?
  男人现在不是那个谁能轻易辜负得起的男人了,那只指点江山的手只要轻轻一挥,多少女人的身体会为他绽放。
  男人额头上的川字纹皱了起来,想了想,他在包裹单上写上了四个字,地址不详。
  地址不详,是对那个女人最好的拒绝。
  男人这么写时,手抖了那么一下,有点欲说还休的倾向。
  怎么会想到欲说还休呢?男人望着包裹单上一元那两个娟秀的字迹,眼里浮上一个很特别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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