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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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6年

边中远蓦地想到一个难堪的词汇:坐蜡。
  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坐蜡呢。
  本来是好事儿:儿子大学毕业,东考西考,终于在报考一个信用社时,由笔试过关进入了面试。
  可是,他把好事儿办砸了。
  有人告诉他,说面试可以运作。他问,怎么运作。那个人说,往年都是各个旗县区信用社理事长组团去当面试官,你去求当地的理事长呀!
  边中远不认识当地理事长。好在他的同学是副县长,副县长给理事长打了电话,理事长答应帮忙。
  理事长姓纪。一见面,他就说,我姓纪,纪律的纪。请他吃饭,也不推辞,说到就到,敬他酒也不拿派,一口就干。
  人和人之间,讲究第一印象。他认为,这个纪理事长不错,好处!
  儿子已经去首府等待接受面试。理事长也买好了准备去首府的机票。
  行前,按照理事长的吩咐,他把儿子的彩色照片扩印了六份,交给了理事长。同时,交给对方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理事长的家在市区,复式结构,好宽敞,好豁亮。对于下岗的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梦,就是天堂。
  偌大的楼房里,仅理事长一个人。理事长掂了掂信封,问,两个?
  他嗫嚅地说,嗯,两万。
  理事长先头还是笑吟吟的脸色瞬间就暗淡下去,说,我说老边,要不是你那副县长同学,我都懒得管这些破事儿。我跟你说,如果面试成功,每年的工资不说,就是福利,还十万八万呢!
  他可怜巴巴望着他,说,我本来要凑三万的,可我们小门小户的,旮旮旯旯都借到了,就掂兑了这么多。
  理事长脱口说,三个也不多。
  是,是,这样,你千万帮忙,一旦我家儿子面试成功,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再送过三万来。
  半个月之后,儿子回来了,一脸的沮丧和无奈。甭说,名落孙山了。
  他去了几趟信用社,门卫连门都不让进。打电话,理事长就波澜不兴地说,老边呀?我下乡呢。或者说,老边呀,我在外地呢。或者说,老边呀,我开会呢。
  这个家伙,好像从人间蒸发了,面试的事儿,只字不提,辛苦费的下落,只字不提。
  于是,边中远蓦地有了坐蜡的感觉,欲哭无泪,总是魔魔怔怔的。吃饭味同嚼蜡,睡觉有时候上半夜难以入睡,有时候下半夜忽地醒转来,口渴心悸。而且,不敢照镜子,他的脸小了一圈,鬓角的头发竟然两把白毛的刷子一样,突兀地贴在两耳的上方。
  一年多过去了,那纪理事长依然在和他捉迷藏。
  儿子考了个事业编,再次进入面试。可是,家里几乎家徒四壁,连给他去面试的路费、住宿费都凑不齐了。
  他下定了决心。这次,说什么也要从姓纪的手上讨回自己的钱了。他想,不需要太多,哪怕一万五呢,哪怕一万呢,怎么也该给退一些回来吧,怎么也应该有个说法吧?
  理事长说,老边呀,我在澳门考察呢。
  他举首望了一下天。天空是黑的,白云没有了,阳光没有了,风也没有了。一片金星,蜜蜂一般,在眼前和头上转。
  不能倒下去呀!不能!
  他跑到城郊的河边,捧起河水就往自己的头上、脸上泼。泼了一次又一次。之后,也不管河水是否卫生、干净,就像牛一样附在河岸,饱饱地喝了几口。
  意识清楚了一些。天空是蓝的了,白云是白的了,阳光是金黄的了。天空、白云、阳光,无限吉祥,宛如蓝的、白的、金黄的哈达。
  他让儿子在网上搜索,发现县里的、市里的两位纪委书记都有过共同的经历,当过兵,而且是同年兵,一个连队!
  他一拍额头,有了!
  晚上,他卖了捡拾的几编织袋矿泉水瓶子,咬咬牙,请几个要好的同学吃饭。请副县长,副县长说,没时间,陪客人呢。他恳求,你能不能把县里的、市里的纪委书记电话号码发给我?副县长问,你要干什么?他说,放心,我是你同学,不可能违法乱纪。我一个亲戚,是他们战友,找他们有事儿。
  很快,副县长用短信把两位纪委书记的电话号码发给了他。
  他立刻给理事长发了短信,大意是,你什么时候回来,请你喝一场。县里谁谁谁和市里谁谁谁两位纪委书记是我战友,他们答应作陪。你不相信,可以咨询他们。并且,他把县里谁谁谁和市里谁谁谁的电话号码同时发了过去。
  短信发过去不到一刻钟,理事长的电话来了。他说,老边呀,那钱我一直要给你送过去的。这样,今晚你去我家楼下,我老婆还给你。
  咦,那老婆居然那样年轻!
  咦,居然是两万的一个信封,人家一分没少!
  这反倒让老边很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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