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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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6年

我们专程去找艾曼。见到她时,她正努力扯着一头花奶牛,一头小牛在牛肚子下紧紧叮着花奶牛的乳房不舍得松嘴。她穿紧身T恤,彩边牛仔裙,一头亚麻色的长发在晨风中摇曳。我们纷纷举起了相机,选各种角度拍摄这不合拍的牛人拉扯战。
  拍完,我们都笑得前仰后合,想着艾曼在歌厅里,天天穿着露肩的演出服,指甲染着豆蔻,端着高脚杯,喝着石榴酒,霓虹灯下,仪态万千,整天被掌声和鲜花包围。谁会想到她能在这大草原上和两头牛拉扯不清呢,哈哈……
  艾曼家有两处毡房,安在巴音布鲁克草原的深处。毡房里奶茶飘香,艾曼的妈妈知道我们远道而来,开始做手抓肉。
  一张高出地面30厘米的木质榻榻米占了毡房四分之三的面积,上面铺着手工地毯。地毯上面放着木制长条几,我们脱鞋上去围坐在长条几周围。艾曼端来两盘奶疙瘩,又逐一给我们倒上滚烫的奶茶。我们嘻哈笑着,接受艾曼的服务。两盘奶疙瘩快吃完时,艾曼的爸爸也端来了手抓肉。肥厚的羊尾巴被男主人用小刀割了一块塞进我们年龄大的张队嘴里,又逐一给我们嘴里送上肥肉。撒着芝麻的馕也分成了小块散落在桌子的周围,我们从大托盘里取男主人切下的碎羊肉,喝一口鲜美的羊肉汤,皮芽子的香味、羊肉的香味、马奶子酒的香味,让我们遗忘了都市的快节奏。
  艾曼不吃,她靠在被垛上,双手在白色的手机上翻飞,手机里传来游戏的声音。
  男主人出去后,艾曼悄悄对我们说:“我最讨厌爸爸了,每年都让我回来剪羊毛,我好不容易在乌鲁木齐稳定下来,再说现在有专职剪羊毛的,我掏工钱都不行。”不待我们开口,她又接着说,“我怎么和爸爸商量他都不听。这儿有什么好,没电没信号,连电视也没有。我不想住在大草原了,我想到城市唱歌,那儿才是我的天堂!”采莲安慰她说:“放心,你是闻名乌市的草原夜莺艾曼,自从你走后,歌迷们联系不到你,他们特地委派我们到这寻找你,我们后面还有几拨歌迷,他们专程来寻找草原夜莺的。放心,我们会尽力说服你爸爸的。”
  话还没说完,男主人端着羊肉汤进来了。我们试探着向男主人说了艾曼的意思。男主人哈哈笑了起来:“我们哈萨克每年的6月要剪羊毛。每个成年哈萨克女子都要参与,就像我们冬季转场成年男子要参与进来一样,这是传统不能改变,身为哈萨克女子,不会剪羊毛怎么行呢?!”
  我们不忍看艾曼的脸。她的小脸在手机屏亮光里变幻莫测,无论怎么变换,都藏不住她深深的委屈。
  好客的男主人取出冬不拉放在腿上,并邀请艾曼唱歌。艾曼噘着嘴站起来。男主人用食指拨动琴弦,悦耳的琴声响彻耳边,艾曼也舒展了歌喉,歌声和琴声在毡房里流淌,像清泉叮咚,像清风吹过无边无际的草原,像雄鹰在蓝天上翱翔,像骏马在奔驰,像一群马追逐在开满鲜花的草原上,马蹄下散发着迷人的花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天籁之音吗?我觉得城市中的灯红酒绿掩饰了这种原始的质朴,只有在这儿,在这飘着羊肉香味的毡房里,才能更大、更全面地诠释属于草原的歌。
  忽然,外面传来欢呼声、口哨声、掌声。艾曼吃惊地回头,毡房外,那几拨歌迷赶来了,他们兴奋地高呼:“艾曼、艾曼”“夜莺、夜莺”。艾曼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她奔出毡房,歌迷们把她围在中间。吉他、架子鼓很快架了起来,麦克风也递到了艾曼的手里,艾曼看着这么多歌迷,一下迷惑了,他们不远千里到这儿,仅仅是因为想听她唱歌?艾曼拉起爸爸的手,她说,今天,我让爸爸给我伴奏,唱首属于草原的歌:父亲曾经形容草原的清香,让他在天涯海角也从不能相忘,母亲总爱描摹那大河浩荡……
  我们沉浸在优美的旋律里,远处,草原的风缓缓掀起绿毯,一只苍鹰扇动羽翼,消失在苍茫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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