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敏品读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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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6年

小小说的文学性和诗意美
  苏北淮安是个好地方,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古时候的小说家吴承恩、名将韩信等皆出生于此。周恩来总理的纪念馆更是闻名遐迩。作家王往亦是淮安人。王往的文学创作,正在引起广泛的关注和认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构成了一处独特的人文景观,同样令人驻足流连。
  早期的王往是个诗人,即使是现在,也能在多种报刊上读到他的新作:诗、随笔、散文和中短篇小说。从20世纪90年代后,王往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小小说写作,至今还对这一文体格外依恋。其实无论他以哪一种体裁进行书写,弥漫在字里行间的,无不充盈着那种潜入文学骨髓的盎然的诗情。
  作为小小说作家的王往,他的诗意体现在他对生活中蕴藏的美好人性的完美表达。他描写的多是与大地、乡愁有关的物事,呈现出生活的琐屑和庸常、艰辛与不公,但作者并没有着力去刻画琐屑中的无助与庸常中的颓废,艰辛中的沉重与不公中的愤怒,而是着眼于发现生活中那些动人的情愫:田野上人与人之间相互的温暖,青年男女间青涩酸甜的情感,夫妻间的相濡以沫及老少两代人的患难与共等。王往以从容的张弛有度的叙述、细致入微的细节描写,将田野的广阔和人心的仁厚展示给读者,流露出他对美好、朴素、纯真情感的渴望与推崇。
  我和王往认识多年,也曾为同事,故交兼文友,算是有一定了解了。然而近日通读了王往新作“平原诗意”“冷暖人间”“故里风流”等百篇系列小小说时,仍有大快朵颐之感,觉得有话想说。他的小小说以及对小小说文体的理解,似乎正逐渐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面上。他在一篇随笔里这样写道:“小小说之所以立于文学之林,是因为它有文学的面貌、文学的精神。文学性就是它的身份证,是它的荣誉和光环。文学性是它的尊严。”我以为在他的写作中,注重文学性是锻造内核,是升华思想,注重诗意美是崇尚艺术表述,关乎文章品位。
  他的《炊烟》是这样开头的:
  在平原上,村庄都是一排排的,炊烟升起时,也是一排排的。绿树掩映的村庄上空就有了竖排的古体诗。
  炊烟是村庄的发丝,是亲人的手势。即便是一条狗,当黄昏来临,也知道抬起头,看着村庄上空的炊烟,略一愣神,向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这些平实而空灵的甚至有点儿怀旧的写意,加上句子本身的节奏美,会如期把读者直接吸引到即将展开的故事中去。作品的文学性是以语言为主要对象的审美方式,精美的叙述会为阅读带来奇特的趣味性。
  读王往的《活着的手艺》,就得用心揣摩那些诗性叙述中的弦外之音了。作品表面上讲了一个天才型的木匠,始终不肯随波逐流,哪怕生活陷入窘境,哪怕被世俗讥讽,也要寻找自己的生存价值。透过故事表象,我们看到作者其实在写人性的尊严、气节和操守。因为这些具有优秀品质的字眼,在极其功利的现代生活中,很容易被人遗忘。木匠虽属小手艺人,却也是“小隐隐于野”,对生活质量,固守着精神层面的需求,确实让人喟叹不已。木匠虽不似姜子牙垂钓渭水、韩信不安分做执戟郎、陶渊明不肯为五斗米折腰那样志存高远,但一介草民,为了高贵地写着“尊严”二字的头颅,为自己讨还公道,亦属天经地义,应为民间佳话。
  “长大了,他就学了木匠。他的手艺很快就超过了师父。他锯木头,从来不用弹线,木工必用的墨斗,他没有。他加的榫子,就是不用油漆,也看不出痕迹。他的雕刻才显出他木匠的天才。他雕的蝴蝶、鲤鱼,让那要出嫁的女孩看得目不转睛,真害怕那蝴蝶飞了,那鲤鱼游走了。他的雕刻能将木料上的瑕疵变为点睛之笔。一道裂纹让他修饰为鲤鱼的眼睛。树死了,木匠又让它以另一种形式活了。”
  有人把作家创作情趣放在文品格调之首位,读了上面的文字,那种发自肺腑的欣赏、迷恋、怜爱之情愫,定会从心头汩汩溢出。
  纵观30年来的小小说创作,对于适应时代进步的读写时尚来说,它大致已形成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文学现象:民间的小小说创作队伍,各类报刊的小小说栏目设置,星罗棋布的小小说学会、沙龙和巧立名目的奖项、征文,五花八门的精选图书,小小说经营的产业链等。一个文化强国的标志应该是资源型与生产型结合、消费型与参与型结合的过程,以及繁荣文化和发展产业的互补互动。所谓繁荣不是单指“精英文化”生产,而涵盖了大众文化和通俗文化的多元文化的相辅相成,发展产业更要面临参差不齐的消费群体所进行的创造、普及、流通和实用。从这些宏观的意义上说,小小说事业本身的广泛参与和覆盖面,或许构成了一个当代文化成果不可或缺的对文学乃至文化的积极贡献。
  当然常有人问,当下最优秀的小小说作家是谁,最经典的小小说作品又有哪些篇什?这似乎是个既复杂又简单的话题。之所以复杂,是所谓的“优秀”标准是什么,经典的含义又有哪些。因为界定这些东西,历来都存在主流话语和民间话语两种不同看法,虽殊途同归却表现各异,所以才会呈现以“级别”或以“权威”的两种不同说法。之所以简单,是谁拥有了读者认可谁便是好作家。
  譬如再谈“平原诗意”系列。《拾穗》《放水》明净悠远,文笔流畅,其白描手法表现出美好的古典情趣。《银匠》《渡船》《货郎》《花船》《赶集》《放水》《乘凉》《等鱼》《采桑》等,把各色人物与事件穿缀起来,写人的尊严、写人的自食其力、写平原郊野的变迁、写人与大自然的和谐与抗争、写男耕女织、写底层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写平原乡野的神秘寂静,等等。这些作品几乎全方位涉及农村生活的各个角落,不仅是窥一斑见全豹,而是立体式的全景浮世绘。而且作品质量整齐,其想象力潜移默化般渗入作品全身。一枝一叶总关情,将精雕细琢的众多艺术品置于一堂,顿成琳琅满目之奇效,我们还会有理由认为它因小而失去文学魅力了吗?为大多数人写作,写大多数人,大多数人读了从中受益,文学的意义不在于斯吗?作家的意义不在于斯吗?文若如此,夫复何求?
  “小小说的篇幅是短小的,而意蕴是绵长的;它的字数是有限的,而情感是深远的;它的结构是简单的,而意境是繁复的;它可以是生活的一个断面,也可以是生活的某个领域的整体呈现——事实上,没有哪一种文体能够反映生活的全面,以文学性的方法揭示生活,小小说也可以映照一段历史、一个群体、一方领域。”(王往语)
  一花一世界,此花非彼花,各自散发着特有的芬芳,呈现出自然界的神奇造化。王往的《风云散》,以千把字的篇幅,竟然写了六个人物。这六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又共同演绎着当下发生的事件。多重视角,多种交代方式,故事脉络勾勒清晰,枝干伸展疏朗。这种写作上近乎炉火纯青的技法,深得我国古代文学大师的笔意精髓,受此熏陶,尚要长年浸淫而成。能娴熟驾驭着语言展开情节,着力营造特定环境中的艺术氛围,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是传统文化的一门上乘功夫,可从《老残游记》《水浒传》里觅到它的源头。小小说能写到这个份儿上,难能可贵。王往善于在貌似尖锐对立的矛盾现象中,撩开一层层迷眼的面纱,去触摸它统一和谐的根须。人与人之间,的确需要一些理解和尊重,生活才会产生美好的前景。
  “当我长大以后,才知道老石头挑货郎担是多么不容易,却又是多么了不起:老石头有三男两女,两个儿子成了大学生,其他孩子也各有专长。
  十多年前,老石头去世了,我们村庄再也没有别的货郎去过。他们挑走了过去的岁月。
  我常常想,对于一个家庭,老石头就是一双肩膀,一副扁担,可是对于我们平原上的村庄,一个货郎的到来和消失意味着什么呢?”
  作者在《货郎》里所发出的感慨,是对当下工业文明与农耕文明的不和谐音符的深切思考。因为喜欢文学,热爱生活又耽于幻想,所以多写身处底层的人们的生存境况,敢于用灵魂叩问人生。王往也是小小说作家中,最早把笔触探伸到“忏悔”意识题材的人,那分明是一种“大悲悯”情怀。
  王往之所以能一步一个脚印在文学道路上迈进,与他坚持读书是分不开的。他认为不仅要读优秀的小小说作品,还要涉猎各个门类的艺术。除了小说,还要读诗歌、散文、戏剧、历史、政治、经济。一个作家的阅读量应该是他的写作量的千倍以上,阅读量保证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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