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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二婶带着儿子来省城找我。二叔谦恭地说：“大侄子，俺来添麻烦了啊！”
二叔、二婶会是麻烦什么呢？问了半天，我才明白。二叔的儿子三岁了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啥病呢？原来，二婶生儿子那天夜晚天下着暴雨，去不了乡医院，找不到接生婆，就自己接生。偏巧，快生那会儿，二婶说要解大手，就与二叔到院内茅厕去，谁知二婶刚蹲下来，孩子却降生了。小孩生在厕所里，黑灯瞎火的，二婶摸索着把孩子拾起递给二叔。谁知小孩光滑，二叔没有抱住，出溜一下把孩子摔到地上。小孩命大没有摔死，可长到三岁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到县人民医院诊治，大夫告知小孩是脑瘫了。二叔、二婶吓坏了，才来到省城让我帮忙给他找熟人治疗。
二叔是本村远房二叔，他有困难找我，是看得起我。我托熟人关系，找到省人民医院的大夫给小孩看病，又带他和小孩到洛阳做CT，最后确诊小孩是右脑脑瘫。那时治疗脑瘫只有北京、上海的解放军医院可以做手术，可风险大，花费要十多万元。二叔根本拿不出这些钱。
二叔小孩的病虽然没有治疗好，却在我家吃住五六天，没有让他花一分钱。二叔对我说不尽的感谢话。
这件事发生在1978年，那时我刚参加工作，每月37块钱工资。二叔来家吃住几天，总得弄点好菜酒水招待吧。几天下来，花费了一个月的工资，惹得妻子老不高兴。我劝妻子：“乡亲来是看得起咱，总得应酬，做人要厚道哟。”
二叔来给小孩看病那年春节，我回家探望父母。二叔听说我回来了，很是热情，说不完的排场话，还让我上他家吃饭，说让二婶杀鸡给我吃。我知道，二叔家里穷，三个小孩常年吃不上肉，让把鸡留着给小孩补脑子吧。二叔笑笑，没有再拉我去吃饭。我知道，让让是个理儿，锅里没有下着米嘛！
眨眼四十年过去了。四十年间，我每年回到老家，二叔都会让我去他家喝酒吃饭。可是四十年却没有吃上一顿饭喝上一杯酒。不是我不想去二叔家，我总感到二叔在让的话语中，少了一些真诚，多了一些虚假。所以，感到这饭吃着没有意思，酒喝着有点火烧心。日子就这样流水一样流淌走了，可是近两年，我再回老家见到二叔，他却没有了过去的热情，甚至于还躲闪我。我就问我大哥这是为啥，大哥说：“他啥人啊，他是用着搁前，用不着搁后的人，全村人都不理睬他。两个儿子娶了两房儿媳妇，都是没有过到一年，儿媳妇就跑了。为啥？还不是因为做人有问题吗？”
听了大哥的话，我无语地笑笑没说什么。在老家待两天，我又回到省城。谁知第二天，二叔的大儿子打电话给我，让我一定再回老家一趟，说他爹快不行了，临终之前一定要见我，不然闭上眼睛。我纳闷，不知二叔为啥这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是再忙也要回老家去见二叔一面。
我回到了村里直奔二叔家。二叔躺在床上，已经气若游丝。我上前握住二叔的手，他有气无力地说：“大侄子……二叔对不起你……欠你一顿饭，四十年都没有吃成……二叔到死也不能闭眼啊！”
我听了，急忙让二叔打住，别再提过去的事儿。二叔的大儿子对我说：“哥，俺爹欠你一顿饭，四十年都放在心上，不是不想请你，都是因为前二十年穷，实在拿不出好酒好菜招待你；近二十年，你在省城当了官，天天吃山珍海味，俺爹想请你吃饭，又怕请不动你啊！”
听了堂弟的话，我真是哭笑不得。二叔为了一顿饭，四十年念念不忘。我拉着二叔的手说：“一顿饭放心上了，今天我吃，哪怕喝碗鸡蛋茶，我也算吃了二叔家的饭了。”
我的话音落地，二叔脸上露出笑容，笑过，安详地永远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