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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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5年

大伙儿管三爷的二儿子,叫黑爷。
  黑爷并不黑。不仅不黑,还生得白白净净,根本不像从黑土地里滚出来的娃娃。
  黑爷出生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当他呱呱坠地时,三爷对着天空估算时辰,可天空如同抺了一层又一层的黑漆,见不着一丝一点的光明。
  三个月过去了,三奶奶天天念叨给孩子起名字,三爷烦了,急了,说:“就叫黑子了。”
  看着白白净净的黑爷,三奶奶心想:这娃生得像个俊闺女似的,怎么能叫黑子呢?可是,三爷一向说一不二,他说叫小猫小狗的多了去了,叫黑子怎么了?三奶奶也就答应了。
  三爷家的辈分高,黑子的辈分自然也大。
  上小学时,村里就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起了黑爷。黑爷不生气,很得意。管他黑爷还是白爷,反正都是爷。别人一叫,黑爷竟应了下来。黑爷这一应不当紧,今生今世,黑爷这个光荣称号就戴在他头上了。
  三爷听到后,也没表示反对,只将一抺微笑挂在嘴边。
  黑爷在学校只念到初中毕业,可这在我们那一带的村庄,已经屈指可数了。
  不念书了,队长就安排他当生产队会计。正是吃工分拼劳力的年代。割草、拾粪、上工都要记分。上交、分粮、义务工皆要分配。亩产、单产、布票还要计划,队里少不了黑爷这样有文化的人。
  村里的孩子们对家里的最大贡献,就是割草。大人们地里干重活,孩子们也不甘落后,沟塘渠边、田间地头,时常跳跃着他们的身影。
  孩子们喜欢黑爷称草。黑爷不板着脸,而是笑眯眯的。
  他将一筐草往秤上一挂,秤砣还没站稳,便报数了:“狗子15斤,热闹10斤,二妮儿11斤……”
  年终一决算,孩子们挣到不少工分。可是队长却犯起嘀咕,这些孩子怎么这么能干?
  队长喊来黑爷对账:“不对不对,我一年到头不缺工才挣这么点工分。那些屁孩子家,怎么可能挣到那么多工分?是不是称草有问题?”
  黑爷说:“不会错的,每一筐草都是我亲自称的,一分一毫都不会差。”
  看着几头瘦得风都能吹走的牲口,队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第二年,队长换人称草,只让黑爷记账,并且还安排一个监督的。年终一决算,可不得了,比上年少了近三千斤草。
  队长差点儿将巴掌贴到黑爷脸上,说:“你小子,敢跟老子耍心眼儿。”这一句骂一出口,立马戳了马蜂窝。三爷不乐意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也不乐意了。他们指着队长的鼻子骂:“你敢叫黑爷小子?论辈分,你老子在黑爷面前都是小子!你还自称老子,你是谁的老子……”
  队长被赶下台,黑爷便当了队长。那些饥荒的岁月,生产队里虽然亏了不少,村里却没有出去讨荒要饭的。
  黑爷在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里出了名,上门说媒的踏破了门槛。三爷笑眯眯,每每准备好瓜子、糖果和茶水,随时在老榆树底下招待客人。
  可黑爷不愿意,他一心扑在生产队的工作上。一来二去,三爷怀疑儿子心里有主了,便问他,他倒急了。那时,还不时兴谈对象。
  后来,媒人打听到,东南庄的乔家和西南庄的宋家,各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两家都觉得自家的姑娘优秀,自然有些高傲,所以尚未出阁。
  来东南庄乔家,媒人说:“往北十里,有个叫黑爷的人,是个百里挑一的……”话还没说完,人家就急了:“咳,我们闺女还小,不急嫁呢!”
  一口一个黑爷,姑娘的爹娘一想:嫁个那么大年纪的,以后可咋办?
  到西南庄宋家,媒人说:“我们那儿有个小伙子可不错,叫黑子……”姑娘听了没等爹娘开口,马上说:“我有意中人了。”
  黑子黑子的,人家一听就容不得媒人再往下说了。
  黑爷还是定了亲,和人高马大的刘姑。乔家和宋家知道后,一打听,原来黑爷是他,肠子都悔青了。两家还因此结下了梁子,互相怀疑是对方捣的鬼,故意闹出误会搅黄了亲事。
  刘姑和黑爷成家之后,感情很好,两口子为人善良,在村里也颇有威信。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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